眾人七零八碎的敲打起來樂器,華晶瑤在轎廂裏,一顆心卻忐忑不寧,剛剛,汗水就浸濕了衣裳,此刻,這一重一重華麗的錦繡,更不能排汗了,華晶瑤隻感覺恍惚給人丟在了冷水裏似的。


    她想要掀開車簾看看外麵究竟走到哪裏了,但手遲疑了許久,還是縮了回來。


    “小姐,到永定門了,過永定門,老奴就要回去交差去了,祝願小姐在草原去後,多子多福多壽。”嬤嬤老淚縱橫,這命運,何談什麽“多子多福多壽”呢?


    “李嬤嬤,爹爹年事已高,娘親又是病骨支離,裏裏外外的事情,拖賴你了,我是無以為報的,來日如果還能見麵,定不會忘記您的大恩大德。”聽到聲音是華晶瑤的,李嬤嬤似乎明白了什麽,但卻為時已晚。


    “莫要目瞪口呆,外麵人可都在看您。”華晶瑤提醒一聲,李嬤嬤黯然神傷,點點頭,放下了驕簾。


    知道轎廂裏的女子是華晶瑤後,李嬤嬤的淚水比剛剛還洶湧了,華晶瑤得人心,在府上向來是八麵玲瓏長袖善舞的,但華晶瑤不該得罪了帝京裏的天魔星。


    那皇親國戚的手段,原是非正常的。


    嬤嬤含淚訣別了華晶瑤,自分這一生一世想要見華晶瑤卻是沒有可能了。


    華晶瑤經過剛剛那劇烈運動後,身體似乎好多了,熱汗冷汗相繼而下,汩汩流淌後,頓時耳聰目明了不少,此刻,又是想到了風燭殘年的爹爹,又是想到了千裏之外的草原,又是想到了病骨支離的娘親,焉能不傷感呢?


    她想不明白,自己為何就得罪了南宮崎燁?


    馬車繼續往前走,送親的隊伍加入了一些朝廷的成員,他們按部就班的接替了部分儀仗,府上的人對著轎廂依依惜別,都禱告老天莫要讓華晶瑤多災多難了。


    至於朝廷的官兵,不過按部就班加入了這個隊伍裏,不卑不亢不言不語,接下來,為期三天,他們日夜兼程,從這裏護送隊伍到突厥去。


    寇珠哭哭啼啼的跟在華晶瑤轎廂的外麵,深一腳淺一腳的走著,手扶著華晶瑤的大花轎,哭成了淚人兒,就如同送殯的隊伍一般。


    華晶瑤伸手出去,一把握住了寇珠那軟糯的柔荑,道:“你也莫要哭了,自古來,女孩兒哪裏有不嫁人的,難不成在家裏做個虎姑婆不成,沒準兒,那突厥的可汗是個好人也未可知呢?”


    “小姐,您還盲目悲觀呢,突厥可汗是蘇赫巴魯,那是勇士,此人厲害的要命,奴婢已經給您打聽過了,三個草原狼還不能奈何他呢,他怎麽可能是個省油的燈啊。”寇珠哭哭啼啼。


    “寇珠,難道我就是善茬嗎?我們便宜行事就好,對了,你莫要哭了,你再哭,我就讓人送你回去,你也莫要陪著我去草原了。”華晶瑤一邊說,一邊攥著錦帕丟了出來。


    寇珠哽咽了一下,擦拭了淚水。


    馬車出了永定門後,華晶瑤發現,爹爹和娘親都沒有來,二娘也沒有來,闔府一個人都沒有來,她反而是鎮定了下來。


    她安之若素的看著自己的紅繡鞋,這樣的紅,可真是美麗極了,就好像開到荼蘼的花朵一般。


    忽而,有人將轎廂給攔住了。


    永定門外,似乎在審查什麽東西,一男子坐在一張圓桌旁邊,噙著一抹菲薄之笑,盯著來來往往之人。


    那些客商看向那男子,目光一瞬不瞬。


    至於隊伍裏的大姑娘小媳婦,看到那男子,都欣喜若狂。


    “傻妞,你快去,你還待字閨中呢,快過去聊一聊,沒準兒,事情就成了。”一群女孩慫恿了一個肥肥胖胖的妞兒,對著那白衣男子指指點點。


    白衣男子似乎也聽到了他們的話,他定睛一看就看到了隊伍裏朝著自己過來的一女子。


    “跪下!”


    那女子還沒有靠近白衣男子呢,白衣男子的聲音就冰冷的傳遞了過來,“做什麽的?”他一麵漫不經心的問,一麵輕啜一口茶盞裏的茶水,“何方人士,出城做什麽去?”


    “民女是雞窩窪的人家,叫做……”


    “好了,出城去吧。”她不悅的揮揮手,不要說搭訕了,那種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冷漠氣勢,就好像冰山一般,眾人都領略到了,再也不敢有一個女子過去破冰。


    “什麽時候了?”白衣男子轉眸,看向旁邊一侍衛,侍衛沈寄跟著南宮崎燁已經多年了,他即便是不說話,根據他的微表情,沈寄也能猜測出五六分。


    “回世子爺,已經申時前後了,大概他們的隊伍快來了。”沈寄看了看旁邊的日晷。


    “好的很。”南宮崎燁打開了折扇,倜儻風流的一笑,吸引的過路人頻頻投目看向南宮崎燁,他的長指,好像漢白玉雕鐫出來的一般,他那無與倫比的邪魅氣質,就好像一朵盛開在地獄門口的彼岸花,讓人欲罷不能。


    眾人屏息凝神,長長的隊伍,移動到這裏就越發的緩慢了,男子自慚形穢,暗恨老天厚此薄彼,為何自己就這樣醜陋不堪,他就這樣十全十美。


    至於女子,看到南宮崎燁的第一反應就給徹徹底底的驚豔到了,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沉默裏有人交頭接耳起來。


    這一群娘們,將自己的丈夫與爹爹弟弟乃至男朋友貶損的一文不值。


    但眾多的女性裏,卻有一個人,對南宮崎燁可謂是恨之入骨。


    那就是轎廂裏的華晶瑤,華晶瑤的轎廂逐漸的靠近了南宮崎燁,此刻,寇珠急忙拍打轎廂,聲音恐懼不寧,顫抖的厲害。


    “小姐,小姐,那天魔星可在這裏呢,得虧沒喲偶玩兒什麽偷梁換柱,不然可完蛋了。”寇珠的聲音顫抖的不成模樣。


    倒是轎廂裏,華晶瑤的聲線是一如既往的平靜,“我知道了。”也不知道是她剛剛才“知道”還是“未卜先知”早已經“知道了。”


    “來者何人,不見這裏在檢查嗎?說走就走,成何體統?”侍衛沈離聲音洪亮的吼叫了一聲,華晶瑤輕蔑一笑,掀開了紅蓋頭。“我現如今是可汗的大妃,你莫非要耽誤我和可汗大君的良辰吉時嗎?隻怕你未必擔待的起呢。”


    沈離向來口才就不成,給華晶瑤這麽一搶白,搔搔頭皮卻不知道做什麽好,倒是南宮崎燁湊近了沈寄,也不知道究竟給沈寄說了什麽,沈寄打了個哈哈朝著前麵去了。


    “原來是大妃啊,大妃既然要去,且請見一見我們世子爺,實話告訴您大妃,要不是我們世子爺在皇上麵前好生的說您的好兒,您哪裏能到草原去吃香的喝辣的啊,莫要不識好人心了,且下來吧。”


    話間,有人將紅色的帳幔已經鋪設在了地上。


    華晶瑤知道,此刻想要不下轎廂卻是沒有可能了,她氣憤極了,指甲幾乎嵌入了掌心裏,但兩個五大三粗的婆子卻笑嘻嘻的邀請華晶瑤下來了。


    華晶瑤腳踏實地,朝著南宮崎燁去了。


    “見到本世子,不拜一拜嗎?”南宮崎燁刁難的看向華晶瑤,嘴角那勢在必得的詭笑,讓華晶瑤很是不舒服。


    “世子爺千歲千歲千千歲。”


    “孤果真有千秋歲倒也好了,隻怕有那些轉身弄鬼的人,總在後麵給孤高埋伏,設陷阱,孤啊,能長命百歲就好了,那九百歲就給了你,讓你在草原去,和草原的可汗生兒育女去,彎弓射雕去,你看如何呢?”邪惡的笑容攀附在了南宮崎燁的嘴角。


    實話說,華晶瑤真的氣壞了,但華晶瑤卻也明白,自己生氣,才正中南宮崎燁之下懷了呢,因此,華晶瑤居然也笑了,臨危不懼的很。


    “那是最好也沒有了,我很多年前就想要到草原去了,敕勒歌,你聽過嗎?”華晶瑤盯著南宮崎燁看,笑容很是達觀。


    “什麽歌?孤有時間聽這個?你倒是唱一句我聽聽,以後呢,本世子找教坊司的姑娘過來就日日都唱一遍,孤一聽這怎麽歌曲就能自然而然的想到你,華晶瑤,你說呢?”南宮崎燁玩味的笑著。


    “天蒼蒼野茫茫,風吹倒地見牛羊。”華晶瑤引吭高歌,她的嗓音原本就清純,這麽一唱歌,婉轉如同黃鸝鳥一般,那隊伍裏的多少人都瞠目看向了華晶瑤。


    但他們都不清楚,究竟這新娘子和南宮崎燁有哦什麽過節,兩人言來語去,似乎都在夾槍帶棒,指桑罵槐。


    他在帝京,聽過很多女孩一展歌喉,但從來沒有聽過這樣美妙的音樂,這音樂的質感或者遠遠不如教坊司裏的丫頭,但音樂裏凝聚出的一種如泣如訴的傷感,卻是多少人都不能比擬的。


    聽到這裏,他不由的盯著華晶瑤看了一眼,就這一眼,卻看到了華晶瑤的黑瞳裏。


    “世子爺有沒有聽過《胡笳十八拍》呢,那首歌可比這個更有意思多了呢,世子爺是不會知道草原的日子是怎麽樣的,我卻快要知道了。”華晶瑤的聲音不無哀怨,看到這裏,南宮崎燁起身。


    他,一步一步的靠近了華晶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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