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完之後,張有誌又百無聊賴的窩在了自己的毛毯上,出神的看著自己寫的詩。


    想起剛畢業和李兜魚異地戀的日子,在以往這個時間點,她應該正纏著給自己打電話吧。


    手機在剛剛被他丟江裏了。


    也不知道現在李兜魚有沒有想自己。


    根據自己與二號的約定,現在應該是白事公司的工作人員在操縱著他所有的社交賬號。


    這些工作人員通過大數據,模仿出來了張有誌在網絡上的聊天習慣,偽裝成自己和李兜魚聊著天,也有偽造好的視頻錄製可以應急。


    這些也能暫時將李兜魚應付過去。


    短時間內應該不會露餡。


    可惜早晚都是要坦白的。


    “就剩自己一個人了啊。”


    張有誌覺得自己仍然還是與這個世界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的,這讓他很不舒服。


    他想走的輕快點。


    張有誌拿起指甲刀,將自己的身份證一點點剪碎,然後丟進了大江裏。


    隨後又給自己點了一根利群,深吸一口猛地咳嗽了半天,又爽的不禁呻吟一聲。


    正當張有誌在考慮著自己要不要給那首詞後麵加個遺注的時候,他忽然感覺自己聽到了一陣嗚咽的聲音。


    還是女人的。


    鬧女鬼了?


    張有誌警惕的坐起來,向洞外看去,正好看見上麵不停的掉落著東西。


    錢包,手機,鑰匙。


    “臥槽?”張有誌不禁大罵一聲。


    “他媽的,不能讓老子死安生一點?”


    張有誌沒來由得生出一股戾氣,自己求爺爺告奶奶的還想活下去,居然還有人浪費生命要投河自盡?


    不想活就把健康的身體留給想活的人不行嗎。


    老天爺真操蛋。


    越想越氣,不行,得上去把這人揍一頓。


    張有誌知道自己必須得爬上去阻止她。


    倒不是因為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什麽的,他都要死了哪裏管的了別人,純粹是因為有人投河自盡之後,橋洞的藏身點肯定會被搜查,到時候指定就呆不下去了,又得重新流浪。


    好不容易找了個遮風避雨的窩,被迫出走他絕對不願意,不然自己有八成得死在流浪路上,剩下兩成被好心人救走送醫院然後死醫院裏。


    可能是因為有風的原因,錢包裏漏出一張證件被吹到了橋洞裏。


    張有誌撿起一看,好家夥,身份證。


    “名字叫……賀敏?”


    靠著橋洞外的燈光,張有誌看清了那個叫賀敏的名字,96年生人,比自己還大5歲。


    雖然是個老阿姨,但年紀輕輕就尋死,她可真牛逼。


    張有誌把身份證揣兜裏,背著自己的小包,從橋洞外探出身子,然後抓著鑲嵌在水泥裏鐵鋼筋梯一點一點往上爬。


    ……


    夜深了,橋上沒什麽人,這座六十年代的老橋現在隻允許行人通過了,基本等同觀光橋,千禧年後新造的大橋就離這個老橋不過幾百米,因此老橋的行人很少。


    起碼現在就隻有一個人。


    一個蹲在橋護欄邊低聲哭泣的女人。


    女人做慈善似的將自己的一切東西都往下丟,頭繩、發卡、手機、鑰匙、衣服的外套,眼看就要開始丟鞋子了。


    一雙高跟鞋擦著張有誌的頭皮飛了下去,咕咚一聲掉進了靜悄悄的鶴江裏。


    張有誌倒吸一口涼氣。


    他離提前去世就差那麽一點點。


    等最後被揉成一團的黑絲襪也被丟了下去之後,橋上的女人閉上眼睛,心一橫,就要邁開腿往下跳。


    石頭護欄有點高,也可能是女人穿了個職業短裙的原因,她費了很大力氣才把一條腿搭了上去。


    但另一條腿死活都跨不上去,


    隻好雙手抱著護欄撐著自己。


    掙紮了半天之後,女人成功把自己的卡在了上麵,又委屈的大哭了起來。


    邊哭邊揍橋柱上的石獅子。


    張有誌沒什麽力氣,隻能勉強撐著自己往上爬,聽見哭聲煩躁大吼一句。


    “別他媽嚎了。”


    其實他是一個很有素質的人,彬彬有禮是他的標簽,溫文爾雅是周圍人對他的評價,不碰煙酒是李兜魚炫耀的男友萬千優點之一。


    起碼查出癌症之前是這樣。


    女人被忽然出來的聲音嚇了一大跳,硬生生止住了哭聲。


    “誰,誰在說話。”女人四處張望著,但是黑漆漆的大橋上哪裏有什麽人影。


    “你爹。”


    張有誌一隻血淋淋的手從下麵忽然探了出來,抓住了橋沿。


    巧的是,張有誌爬上來的位置就在女人的正下方。


    黑漆漆的大橋,忽然探出一隻血淋淋的手,伴隨著那聲“你爹”。徹底擊潰了這個女人的心理防線。


    女人從嗚咽的哭變成了恐懼的大哭。


    張有誌又探出了他那血淋淋的腦袋。


    他從公交車下來之後就一直沒洗臉洗手,加上路摔倒了幾次,臉上劃破了多處,外貌就顯得很陰間。


    張有誌看見趴在石柱子上嚎啕大哭的女人不禁大怒。


    “賀敏,你他媽聽不到老子說什麽嗎,老子讓你別哭了!”


    ……


    ……


    “哭完了沒。”


    張有誌對著穿著一身職業裝,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女人喊道,手裏頭不忘遞過去衛生紙。


    “喝不喝?”張有誌拿過一瓶牛欄山。


    “喝。”


    賀敏哽咽的小聲開口。


    張有誌用了五分鍾解釋他為什麽從橋下麵爬上來(釣魚),又用了三分鍾解釋自己身上血跡的來源(殺魚殺的)。最後又用兩分鍾批評女人驚了他打好的窩子。


    又去下麵背了一些自己的麵包和水,證明自己不是騙人。


    一番操作下來,總算取信了眼前的這個女人。


    “哥,你人咋那麽好嘞。”賀敏哭的稀裏嘩啦,抱著自己的那半罐雪花啤酒,猛灌了兩口。


    “別叫我哥,你比我還大五歲。”


    張有誌也喝了一口,又給自己點了根煙。


    “你咋知道俺比你大五歲嘞。”賀敏打了個嗝,抽抽搭搭的開口。


    “你他媽身份證砸我腦袋了。”


    張有誌把身份證從褲兜掏出來,丟在女人身前。


    賀敏抓過去把身份證緊緊的護在了懷裏,隨後又盯著自己的身份證抽泣著,肩膀還時不時的抖擻一下,跟抽筋似的。


    “抽不抽煙。”張有誌一口煙圈噴在了女人的臉上。


    賀敏嗆得又咳嗽又打嗝,張有誌看著她的模樣哈哈大笑,活脫脫像個惡魔。


    “哥,俺不會抽煙。”賀敏咳嗽完,但還是把煙接了過去。


    “別叫我哥,我比你小。”張有誌重申,隨後一仰躺在了橋麵上,躺了一會感覺地上有點冷,又爬了起來。


    “說說,為什麽想跳河?”衣服沾滿血跡的張有誌坐在那裏半垂著頭,一雙逼人的視線透過淩亂的發梢直刺過去,就這麽在黑幕中靜靜的盯著眼前的女人。


    “哥,俺男朋友跟俺最好的閨蜜上床了嗚嗚嗚嗚,哥他倆咋能這樣嘞,太氣人了嗚嗚嗚嗚……”


    話沒說完半句,女人又扣扣嗖嗖的哭了起來。


    張有誌頭疼的把煙吸完,煙蒂丟進大江裏。


    “多大點屁事,不就是男人跑了嗎?你又他媽沒結婚,還跳河,你他媽是傻逼嗎?”


    賀敏被罵傻了,她不理解,眼前的人不應該幫她罵閨蜜罵渣男嗎?怎麽還罵起自己了。


    “那恁說說,俺該咋弄。”賀敏繼續哭。


    “自己一個人好好的過不行嗎?實在不行拿刀捅了兩個賤人,自殺是有病嗎?多好的生命,說不要就不要了?我看你比那對渣男渣女都過分。”張有誌氣不打一處來。


    過了很久,賀敏才極小聲的開口。


    “哥,殺人犯法。”


    “我看你長的就像是犯法。”張有誌沒好氣的說了一句。


    從小到大還沒人說過自己醜,誰不誇自己漂亮?現在被人說長的像犯法,賀敏難過的不行了,剛剛才止住的眼淚眼看又要落下來。


    “哭,使勁哭,夜哭晝哭,能哭死董卓嗎?”張有誌冷哼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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