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特想起了今天最後一次和傑克見麵的時候,他那形同枯槁的臉上的表情。


    那雙僅剩下來的,還能夠讓人辨認出那並非是一具屍體,而是一個人的眼睛之中訴說著不安,從奈特說起今晚要去一睹真相的時候,那不安就一直未曾消散過。


    那時候奈特沒能來得及去詢問,那副表情究竟是什麽意思,但是恐怕就算問了出來,得到的答案仍舊是不能說吧。


    在這棟宅邸之中,被赫爾蒙格的兒女們所忌憚著的或許並不是奈特一開始所想到的那位亞倫·赫爾蒙格,通過連番幾次的調查和詢問,奈特幾乎可以確定,他們害怕,恐懼並且避諱著的並不是那個長時間把自己關在某個房間裏的父親,又或許其實就連亞倫·赫爾蒙格本身也被什麽東西控製著。


    是誰?是瑪利亞·赫爾蒙格嗎?還算是,跟瑪利亞·赫爾蒙格相似的某人?


    這一家人幾乎都選擇了無視她,但是又不敢真正的視她為無物。那麽她在這裏就必然是有著什麽影響的。在得知了他們隻是對那個小姑娘視而不見之後,一直纏繞在奈特耳邊的那種夢魘終於消散了。


    既然大家都能看到,那麽就說明並不是鬼魂之類的不科學的存在,而是別的什麽能夠用理由解釋的東西。奈特始終相信這世界上一切的密謀背後躲藏起來的都是人,人心是最黑的深淵。


    他甚至已經開始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這棟宅地之中究竟發生了什麽了,真是奇怪,他越是深入這場案件,他就越是想要接近,隨後探明真相。就好像那謎底散發著一股迷人的香氣一般,隻要聞到就足以讓人發狂。


    奈特安安靜靜地等待著,他等待著鍾聲緩慢敲響的瞬間,為此他甚至沒有去參加今天赫爾蒙格家的晚餐宴席。他一個人在房間裏來回蹣跚著,把那些或許有意義又或許沒有意義的東西串聯在一起。


    從今天早上起奧忒絲·赫爾蒙格就不見蹤影了,奈特離開的時候那個女人還在這個房間裏,等到他回來之後,那女人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般。甚至奈特還偏執地想到:恐怕被亞倫·赫爾蒙格丟棄的屍體就是奧忒絲本人,但是對比一下那骨瘦如柴的模樣和屍體的傷痕就知道絕不可能。


    但是那女人現在究竟在什麽地方,在做什麽事情對奈特來說已經無足輕重了,他現在隻想要晚上十點的鍾聲趕快敲響,在那個時間裏,赫爾蒙格家的人會在一起進行睡前的禱告,並且那個時間正是流言之中慘叫聲四起的時間段。


    晚餐的時候並沒有人特意來叫他去,隻是奈特在房間裏的時候,仍舊能夠聽到刀叉微微碰撞的聲音,盡管那聲音十分的微弱,但是他仍舊捕捉到了那一縷聲音。


    推開門的時候,隻看到那張長長的餐桌上,隻有一個小姑娘在那裏一成不變地手握刀叉,解決著餐盤之中的食物,她並沒有看向自己,盡管周圍沒有任何人,但是她的神情卻從未改變過。


    瑪利亞·赫爾蒙格,奈特從未見過那個女孩,所以根本無法判斷眼前的女孩和赫爾蒙格家的幺女究竟有多少相似之處。


    她是誰的孩子?還是說被誰指派到這裏的?赫爾蒙格家在這個小鎮上以背景和財富幾乎不可能有懼怕的人,有錢人有了錢就想要用錢來生錢,恐怕正是因為這樣的原因,在商業上獲得了失敗並且瀕臨破產,所以亞倫·赫爾蒙格才不得不把自己鎖在一個房間裏沒臉見人吧。


    想到這裏,奈特甚至感覺這樣的真相實在是太過無趣了,越是詭異,玄妙的作案在破解之後就越是平凡無奇,真相和現實往往就是這般,奈特在享受著這個過程,但他唯獨討厭那種得到結果水落石出的感覺。


    終於,在他的等待之中,夜晚十點的鍾聲緩緩地被敲響了。


    ……


    雖然幾乎記不清上一次——也就是昨天自己究竟看到了什麽東西,但是如何不被人發現地走上樓梯,並且悄悄地溜到某個房間的門口,這一點對於奈特來說早就已經輕車熟路。


    他脫下了鞋子,隻剩下一雙穿著襪子的腳踩在地毯上,走起路來甚至聽不到很大的動靜。他沒有跑,而是用正常的腳步緩緩地放慢節奏,一節一節地走上通往三樓的螺旋階梯。


    不管看多少次,赫爾蒙格家的宅邸的設計仍舊讓奈特看不明白。他不懂得這種結構的建築究竟在什麽方麵有著優勢,對他來說如果要建造一座這樣的不三不四,看起來滿滿的都是宗教結構的房屋,還不如使用建造房屋的錢去買一間教堂來的舒服。


    不過這些都已經不是今晚的主旋律了,奈特摒棄這些雜念,他的腳踏上了第三層樓的平台,脫離了階梯,他這一次又清醒地看到了第三樓的結構圖譜。


    一共有四扇門,四個房間,那恐怕就是為了赫爾蒙格夫婦以及他們的三個孩子所留下來的房間。


    既然已經下定了決心,那麽久不需要過多的由於,奈特走上前一步,推開了右手邊的第一扇門。那裏麵沒有亮著燈,房間裏的桌子上被蒙上了一層薄薄的灰塵。


    雖然四周黑暗,但是這裏恐怕就是瑪利亞·赫爾蒙格的房間了吧。因為已經過世半個月左右的時間,無人使用的房屋已經開始蒙塵了。


    右手邊的第二扇門被打開之後,房間裏傳出一股特別的香味,那應該是某種香水的味道,這個大約二十平米的房間擁有著和她的主人不相同的少女氣氛,牆壁上還掛著幾件衣物,這個房間正對著月亮,在暗淡的光線下,奈特看到鋪著潔白被褥的床上並沒有任何人。


    沒有人?


    奈特的眼角吊高了幾分,他趕忙轉頭走出房間,伸出手來推開了右手邊的第三扇門。仍舊是黑漆漆的一片,房間裏多了很多林立起來的書架,某個茶幾上還放著女傭的製服。


    這裏恐怕是傑克·赫爾蒙格的房間了吧。不同的是,這房間裏有著一個狹小的空間,那大概就是茶幾上那件女傭製服的主人所居住的房間。因為傑克的殘疾緣故,一直在這裏照顧他的起居。


    不出所料的是,房間裏仍舊沒有任何人。


    ——夜晚的禱告需要這麽長的時間嗎?


    正在奈特的心中燃起了這樣的疑問的時候,一聲淒厲的慘叫劃破了寂靜的夜空,他的心髒猛地一驚,就好像是被什麽東西猛地抓了一下。奈特立刻衝出房門,聲音的來源是樓梯左手邊的第一扇門,赫爾蒙格夫婦的房間。


    或許是那慘叫的聲音太過淒厲,奈特一時間甚至沒能分辨出那是誰的聲音,隻是覺得那聲音分外的熟悉,他越是接近那扇門,那聲音對他來說就越發的清晰。直到最後,那淒慘的叫聲變為了喘息的聲音,沒有對話,可那聲音已經讓奈特認出來了。


    那是奧忒絲·赫爾蒙格的聲音。


    他剛剛想要打開門,可是在手和門把手接觸的瞬間,不同的聲音再一次從門的另一邊傳了過來,同樣是沙啞的聲音,奈特根本沒能來得及仔細分辨,他猛地推開了門——


    心髒被揉捏,擠壓的感覺隨著破門而入的瞬間被放到了最大,奈特看著眼前的一切,看著正對著門口的聖母瑪利亞雕像,那鋪在大理石地板上的地毯上布滿了飛濺的血液,以及各種已經完全無法辨認出形狀的人體。這裏不再像是一個禮堂,而像是一個屠宰場。


    可在這屠宰場的正中央,在一堆被脫下的衣物圍繞起來,好像是祭壇一般的圓形之中,赤裸著身體的赫爾蒙格們正在用最瘋狂的模樣交合著。這並非是什麽香豔的場麵,正在奈特的麵前交合起來的是一群骷髏,那些瘋狂的人哪裏還有人的模樣,他們的身體——他們骷髏一般的身體貼合在一起,在每一次的運動下,那瘦弱的身軀便會再次羸弱幾分。


    就像是……被吸收著養分的植物一般。


    奈特嚐試著打斷他們,並且呼喊著他們的名字,但無論使用何種方式,眼前的四人就好像是找了魔怔,又或者吸食毒品之後的癔症發作一樣沒有任何的反應。他們沉溺在這種病態的,不正常的交合之中,那人類的身體就像是正在衰敗的花朵,就連亞倫·赫爾蒙格那魁梧的身體都在逐漸地幹癟下去。


    這絕對不正常,奈特想要再心裏對自己這麽說。眼前的人已經無視了任何的倫理道德,無視了任何的安全與不安全,無視了任何的常理人倫。父親和女兒,兒子和母親,他們以一種詭異的方式糾纏在一起,並且發出猶如野獸進食時的吼叫。


    奈特終於明白了,他明白了那些流傳在外麵的流言所指的淒慘叫聲是什麽,他明白了在這裏工作的所有傭人,管家,園丁全部都去了哪裏,他明白了為什麽下午的時候在焚燒爐裏所見到的被丟棄的屍體上為何如此的反常——畢竟,這房間之中還有這數不清的,沒能被埋葬起來的屍體啊。


    他也明白了為什麽奧忒絲在早上對他說自己沒去救她,他明白了那皮包骨頭的身體究竟是怎麽造成的,他正在目睹著這一切的發生,如他所願,他見到了一切,這個案子已經被破解了。


    無論是傑克·赫爾蒙格,還是奧忒絲·赫爾蒙格,他們對奈特·霍格爾所隱瞞下來的一切,那麽不能說的話,那些必須要奈特自己去看到的真相,在這一瞬間都被他的眼睛捕捉地一幹二淨,無從隱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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