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當克雷頓推開自己家的門的時候,卻並沒有看到滿地狼藉,好像被翻騰過一遍的樣子。家具擺設幾乎都沒有任何的變化,不同的是,房間裏升起了一股燉菜的味道。


    這是什麽?有人闖進了他的家裏,為了借用廚房?


    克雷頓皺著眉頭,他想起了不久之前弗蘭克才剛剛跟自己說過的事情,一種並不那麽好卻也並不是那麽糟糕的預感直直地湧上他的心頭。


    推門的聲音大概是被待在廚房的某人聽到了,克雷頓脫下外套,同時看到了搭在衣架上的女士外套。他感覺自己已經猜到了什麽東西,克雷頓深吸一口氣,不該來的還是來了。


    弗蘭克之前是怎麽跟他說的來著?既然有人這麽認為了,那麽就順著她的意思來罷了,就當是實驗。克雷頓原本義正言辭地拒絕了才對。他才不相信弗蘭克會真的有那麽多的閑工夫去找克萊爾來強行助推這什麽“實驗”。


    那隻是他隨口一說的事情罷了,他並不是那種任何事情都會親力親為的人,不然也不可能撇下同伴一個人在辦公室裏休息了。


    那麽問題來了。既然如此,這個女人是怎麽找到自己家的。


    這是根本不合理的事情,無論克萊爾·科林再怎麽認為自己是誰,她也不可能知道自己原本不知道的東西。她從沒來過克雷頓的家門口,她怎麽可能知道自己住在哪裏?


    但是無論這件事情在邏輯上如何地說不通,事實就擺在眼前。那就是克雷頓即將麵對的事情了。一個以為自己無比正常的瘋女人,克雷頓並不歧視瘋子,她隻是偶爾有些記憶切換的失誤罷了。


    這原本應該是一個他偶爾路過某地的時候,傳到他耳朵裏的聽聞才對。但是現在他被找上了,他正在麵對這件事情,在這個時候似乎體驗就並不是那麽好了。


    如果換做是入戲極深的人,或者是想著占盡便宜的人,一定能夠很快地帶入角色吧。但是克雷頓看到過那女人失去孩子痛苦的模樣,他自詡並不是聖人,隻是想做英雄卻做不成,連普通警察的標準都不合格的一個小警察罷了。


    但是無論他是聖人,英雄,還是警察。在親眼目睹了那種痛苦模樣之後,克雷頓反倒隻能對克萊爾升起同情心來。就算他想演下去,他也堅持不住一直帶入不存在的角色。


    然而,這並非是他自己能夠決定的事情。就在他的思想鬥爭剛剛結束的時候,那聽上去無比謙遜溫和的聲音從廚房裏傳了出來。


    “親愛的?你回來啦。”


    克雷頓呆呆的待在小小的客廳裏,看著女人從廚房伸出腦袋來看了他一眼,他看到女人身上圍著圍裙,頭發盤在腦後露出了光潔的後勁。


    克雷頓最無法應付的就是這種狀況,甚至一想到之後自己還可能要麵對更大的折磨,他就有一種想要逃離這裏的衝動。


    他想給自己找點理由,隨便什麽都好。隻要能騙過自己,就算自己明知道那是強行找出來的借口,但是隻要能說服自己,最起碼也不會露出馬腳吧。


    “嗯……嗯。”


    克雷頓有些生澀地回答著。他從沒遇到過這種情況。自從他一個人獨居開始,每天晚上回家的時候都隻能看到冰冷的床沿和寫字台。而他每天的工作就是簡單的解決晚餐,之後寫完日記然後入睡。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不知道為什麽,就算隻有那一瞬間,克雷頓竟然覺得,這種自己從外麵回來之後,有個人能在家裏對你說一聲“辛苦了,歡迎回家”,有個人能在家裏做好晚飯等你回來,挺好的。


    挺好的,除了這句話之外他竟然拿不出別的形容。這真的就隻是一種淡淡的溫馨感。它並不會像是風暴一樣猛烈地砸在你的臉上,你甚至不知道它是什麽時候開始發生的,就那麽平淡地融入了你的每一天之中。


    克雷頓知道自己並不了解眼前的這個女人,自己知道的東西全部都是她告訴自己的東西,甚至就連那些東西也說不準究竟是不是她自己幻想出來的。


    無法想象,像是這樣的一個女人,她的雙親在哪?她的家人在哪?她獨自一個人住在偏僻的房間裏,那一個陰冷潮濕的小屋,很有可能她還有個孩子,母子倆就這麽相依為命。


    這樣可憐地生活著的女人還要更加可憐一些,未免也太讓人心塞了。但是事實就是這麽殘酷,克雷頓沉下心來,深吸一口氣。


    “你還記得……孩子的事情嗎?”


    這或許並不是能在飯桌上問出來的問題,但是克雷頓實在是找不到其他可說的東西。這個女人已經完全帶入角色了。要讓她說些什麽?你怎麽來到這裏的?你怎麽知道我家在哪?


    問出了這些東西,率先崩潰的究竟是誰呢?


    然而克萊爾聽到這番話之後,原本在嚼著食物的小嘴忽然之間就停了下來,她把頭埋地很低,在昏黃的燈光下克雷頓看不清她的表情。


    最終也沒有人回答“記得”或者是“不記得”。克雷頓不再像提起別的東西了。從剛剛開始他就已經明白了,現在為止在這個女人的記憶之中,她就是自己的妻子。盡管自己並不這麽認為。


    似乎這是走在大街上一百年都不會遇上的好事,但是克雷頓卻有些消受不起。他明白克萊爾的確挺好的,溫文爾雅知性賢淑,很瘦但是的確很漂亮。但是他打心眼裏明白這一切都是假的東西。


    他被假的工作騙了兩年,並且自以為樂在其中。現如今讓他去接受另一個虛假的東西?


    ——除非我瘋了。


    克雷頓在日記上寫下最後一筆,他合上了日記本,把它放在了寫字台的抽屜之中唯一上了鎖的那一層,塞進最深處,重新上鎖。


    他在椅子上看著已經被熄滅的燈,燈芯上還存留著點點的微弱餘火。那並不足以照亮什麽東西,可是已經能讓克雷頓移開一些注意力了。


    他仰著頭,正當他快要昏昏欲睡的時候,看到了穿著一身睡裙,抱著自己的枕頭站在自己身後的克萊爾。


    “親愛的你……不去休息嗎?”


    黑暗的環境讓克雷頓看不太清東西,但是他聽到了聲音,一種微妙的苦澀外加淡淡的清香從他的心底冒了出來。


    他這個時候應該說什麽?應該做什麽?完全不知道。


    “還有……你之前說的,孩子的事情。”


    女人的聲音很小,克雷頓隻能聽到呼吸聲之間摻雜在其中的單詞,但是那也足以讓他理解意思了。


    那個蠢女人最後又補充了一句:


    “今天晚上,大概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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