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三十日,二十三點十六分,沒有發生任何事情,周圍很安靜,月光很漂亮。


    十月三十日,二十三點三十二分,沒有發生任何事情。


    十月三十日,二十三點五十七分,鍾聲快響了,還是沒有發生任何的事情。


    十月三十日,二十三點五十八分,沒有發生任何事情。


    十月三十日,二十三點五十九分,我必須保持最高注意力。


    十月三十一日,二十四點整,鍾聲在響——


    ……


    亨裏克有些驚恐地看著客廳中央擺放著的自己的筆記,那上麵的字跡毫無疑問是自己的,這是現在他的腦子裏僅僅能夠保存下來的東西了,也是唯一能夠分別出來的東西了吧。


    毫無疑問他忘記了很多事情,但是思考仍舊沒有停滯下來,他明白自己昨天晚上在做什麽,就算昨天晚上的自己並不是現在的亨裏克,他也應當明白的。這些事情,筆記本上一點一點地全部都寫清楚了。


    他昨天晚上在做著實驗,實驗有關於自己的記憶,有關於自己的生命,也有關於自己所處的這個地方。十月三十日的亨裏克有足夠的事件來記錄下這件事情,並且告訴第二天的亨裏克現在究竟是一種什麽樣的處境,以及自己需要做什麽事情。


    然而事實上,亨裏克也的確看到了那些東西,也明白了自己將要做的事情是什麽,但是作為一個擁有著完整思考,並且會思考更多事情的人,亨裏克在這裏做的事情也不僅僅是考慮這件事情究竟要怎麽繼續下去。


    或許昨天的亨裏克看不到這些東西,但是今天的亨裏克卻是明明白白的。甚至可以說,亨裏克已經完全明白了自己的失憶是由於什麽而引發的,他看著自己的筆記本,那上麵說的很清楚,需要的是一次實驗。


    然而實驗已經結束了,亨裏克也已經得出了那個所謂的結果,他明白這件事情的結果又多麽的重要,但是當他親眼目睹這件事情之後,從心底傳來的不是興奮,而是慌亂。


    一個人的生命隻有二十四個小時——不,算上睡眠的事件之後會更短,亨裏克每天早上固定會在八點鍾起床,一天能夠活動的時間也就隻剩下了十六個小時,並不是說這十六個小時並不夠用,而是有太多的時間不知道去做什麽了。


    在鍾聲敲響第十二下,從十月三十號過度向十月三十一號的那一刻開始,亨裏克的記憶就被清除了,記憶就是在那一刻失去的。這是一種準確到足以讓任何人感到害怕的病症。亨裏克從未聽說過有哪一種病症是如此的準時,這並不像是某種病發症狀,更像是被精確地擰上了發條的機器,在時間走到盡頭的那一瞬間停滯了下來。


    這看起來就不像是病症,而是一種詛咒了。盡管亨裏克從心裏不相信這種玄而又玄的東西,但是眼下發生的一切讓他不得不相信,這件事情的確是發生在自己的身上的。


    可僅僅是這點驚嚇還不足以讓他感到恐懼,讓他感到恐懼的事情是,他今天早上是在臥室裏醒過來的。


    發生了什麽?如果按照筆記本上的可能,那麽昨天的亨裏克在寫下那最後的一筆之後,應當是直接昏迷了才對,但是如果直接昏迷了,自己今天應該在客廳裏醒過來才對。


    至於自己瞬間失憶,看到了時間之後再走回房間睡覺,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幾乎不可能發生,先不說自己不可能忽略客廳裏的筆記,如果那個十月三十一日的亨裏克在昨天晚上十二點就醒過來了的話,那麽現在的自己應該記得才對,就算是依稀的記憶也應當記得才對。


    但是亨裏克並不記得有這種事情發生。


    那麽,究竟發生了什麽,自己才能在昏迷的狀態下從客廳之中移動到臥室之中呢?亨裏克往前翻找著筆記,在那零散的碎屑一般的記錄之中找到了一個女人,一個僅僅是被自己的隻言片語提起過的女人。


    至今自己不清楚那個女人的姓名,身份,來曆,以及和自己的關係,從昨天的筆記上來說,自己幾乎沒有看到過她,就連今天,亨裏克也沒有看到那個女人的影子。


    究竟發生了什麽?那個女人是誰?看起來似乎像是始作俑者一般,但是也有可能是毫不相幹的人,因為亨裏克從沒有對任何人說過自己失憶的事情,這件事情被他保密了下來,盡管那保密看起來可能會有些笨拙,但是仍舊可以確認自己沒有告訴過任何人。


    那麽,今天晚上自己需要在這裏繼續嗎?這種疑問的螺旋是一環扣一環的,亨裏克不明白,為什麽人會發生這種跨度極大的移動?這看上去簡直就像是……


    簡直就像是十月三十日的亨裏克消失了,等到十月三十一日的時候,亨裏克又重新從臥室的床上出現了一樣。


    這種可能性讓亨裏克感受到一陣膽寒,如果事實真的是這樣的話——


    他用顫抖的雙手在筆記本上寫:


    十月三十一日,我似乎發現了一些事情,這可能也是我一意孤行的推斷,但是我已經想不出任何合理的解釋能夠對這種事情做辯解了。發生在這裏的事情,就像是魔法,或者超自然現象的合體一般,我不明白為什麽這種事情會發生,也不明白為什麽會發生在我的身上。我看了筆記,那上麵記錄著的人真的是我嗎?還是說,我僅僅是被卷進來的一個普通人呢。


    我現在不知道我是誰,但是我也發現了小小的突破口,我現在每天都會死一次,記憶的喪失對我來說就像是死去了一條命,但是沒有關係,似乎我就算是死去了,第二天也回在床單上複活。


    我還能對未來抱有希望嗎?我能做下的實驗是什麽?我已經有了一個想法,我不知道這是否正確,但是我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了,我明白,我就算是沒有記憶,也是有常識的。人受了傷就會留下傷疤,但是一個新生兒的身體上是不會有的。


    躺在床上的究竟是昨天的我,還是僅僅承載了亨裏克這個記憶的人呢?說到底,我就連我每天的相貌是否變化都不明白,不清楚,明天,站在這裏讀這篇筆記的人還會是我自己嗎?


    ……


    亨裏克長長地歎息了一聲,他不知道自己應當怎麽做了,但是一個好主意卻是在腦中生成,他緩緩地走到了廚房裏,現在這個大房子之中沒有任何人,除了他自己。


    他深呼吸,拿起刀,並沒有想要造成多大的傷口,而是輕輕地在自己的手背上劃下了一刀,在一股熾熱感襲來之後,鮮血緩緩地流淌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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