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位藝術家曾經說過,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嘿嘿嘿。


    梁德深刻體會到了這點。


    人生走馬燈緩緩停止,記憶畫麵定格在他最後一次通宵加班的工位上,一束高光打在沒喝完的那杯咖啡上,鏡頭拉近,整個畫麵隻剩下那杯尚餘三分之一的雙倍特濃美式咖啡。


    合法的搜索結果,最後的加班咖啡。


    梁德放下點擊的手指,雙手放鬆下垂,心裏吐槽的聲音也暫時安靜了。


    自動售貨機供貨管理空間的人生特寫畫麵上,細碎的光芒在那杯咖啡周圍飛舞,無形的存在被引導而出。


    咖啡的畫麵淡化消失,人生走馬燈界麵自動退出,幾行深鉛色宋體字出現屏幕上:


    “隨機抽取結束,共生成非凡特性2項,請從中選取1項以製造商品。”


    “【視死如飴】:加入焦糖糖漿的美式咖啡,略甜,心懷死誌的生者飲用後,可指定自身死亡時間(至遲在24小時後),若飲用者未指定死亡時間,將於1小時後準時死亡。死亡方式為心梗猝死,無任何痛覺。注:心無死誌者,飲此無用亦無味。”


    “【凡人修仙】:雙倍特濃美式咖啡,極苦,心懷鬥誌的生者飲用後,可指定下一次入睡時間(至遲在48小時後),若飲用者未指定入睡時間,將自然入睡。飲用者清醒期間,完全消除疲勞感,並將飲用者最佳睡眠時間調整為1小時。注:心無鬥誌者,飲此無用亦無味。”


    梁德讀完可抽取的特性描述,下意識地抿著嘴,獲得自性神通後的新鮮感和興奮感進入了冷卻期。


    死誌?鬥誌?


    穿越前已經死過一次,人死債消,前世的所有責任,不想去負起也沒人能指責。


    再說想要穿越回去又談何容易。


    那就作為一個穿越者在盛無虛私立高中活下去?


    嗬,就算努力適應新身份,舍生忘死,也未必會有什麽好結果。


    最大的可能是死於非命,被海學部和空學部的成員活活打死。


    活活打死,不管是使用刀槍爆彈還是別的什麽器械,肯定比拔牙疼多了吧。


    縱使拚命升級練功,拋開一切拘束,狠下心讓自己變成冷血殺人機器,變強擊敗所有敵對者,還是有可能死於期末的隨機抽殺。


    扔掉底線,舍義求生,一樣可能死得像個笑話。


    那還不如自己了斷,無痛死去,說不定長眠醒來,又是一場穿越。即便是徹底死亡,也好過苟延殘喘。


    鬥誌,熱血,去做無意義的努力也會燃起這種東西嗎?


    說到底我也從來沒有過什麽鬥誌吧,選這杯【凡人修仙】,等於選普通白水。


    那也不用多想了。


    梁德伸手按向屏幕,卻又停在一線之外。


    生與死,也隻是一線之間。


    算了,也不急於一時。


    梁德收回手掌,退出供貨管理空間,回到了全然空白的自性界原。


    明黃色三角形陣符環繞成球,牢牢封死所有方向,讓人出不去也看不到外麵的景象。


    外形顏色和學校操場看到的三角形太陽一模一樣,大概就是盛無虛布下的封禁吧。


    常老頭說過,在劍仙遺跡神入界原的人,會把盛無虛的周天界禁帶到自性界原,死死封住穿梭諸界的能力。


    外麵是什麽風景呢?


    外麵,自性的外麵,界限的外麵。


    梁德過去是個正常的普通人,過著還好的生活。


    社畜做得久了,頭頂的界限早已不再關心,隻是偶爾要提醒自己不要越過腳下的界限,那條正常與不正常的界限。


    但是一切都很模糊,正常的下班時間和真正的下班時間,所謂的意義和真正的意義,所謂的快樂和真正的快樂……這也很正常,還好的生活就是這樣,還好本來就是一種模糊的狀態。


    我隻是還好,我不是很好。


    很好是什麽樣子?還能很好嗎?


    不太好回答。


    還好梁德是個正常的普通人,一般隻是正常地想著普通的問題,不用去回答界限外的問題。


    梁德歎了口氣,習慣性的,並沒有特別的意思。


    先回去再說吧。


    梁德閉上眼睛,摸索尋找著身體的所在。


    元神歸位十分簡單,神入界原成功後,自性界原已經成為梁德的一部分,他現在隻是把元神從自己的一個部位挪到另一個部位。


    之所以需要摸索,是因為還不太習慣自己多出來的部分。


    好比多年太監的撲街寫手出宮采買,就經常會無所適從,這是什麽?這是什麽感覺?接下來該怎麽辦?都需要一個熟悉的過程。


    “好香啊。”


    梁德詐屍似的從地上彈起來,望向簷廊下相對而坐的袁天仁和常斷玄。


    他毫不客氣地走過去坐到炭爐旁,鼻子湊近鐵網上還在炙烤的薄切牛舌,用力聳動。


    “我嚐嚐熟了沒有。”說完便伸手去拿。


    一雙筷子後發先至,擋住梁德的魔爪。


    袁天仁從大袖裏抽出一雙新的鈿金竹筷拋給他,又拿了一個淺口平碗,一個骨瓷酒杯和一個蘸料的味碟給他。


    梁德學著袁常二人盤腿坐下,夾了一片鹽烤牛舌喂進嘴裏,三口兩口咽下,搖搖頭道:“一般般,也就赤阪亭的水平,比榮新館差點。”


    他以前下班後經常消愁式暴飲暴食,常去各類放題餐廳,有時一人能吃完一百多樣,烤物吃得多了,漸漸不是太感興趣。


    梁德放下筷子,手心搓著下巴:“也不熱,這種天,燒烤不如打邊爐啊。”


    袁天仁白眉一挑,道:“你小子還挺挑。”


    “神入界原,超塵脫凡,是該吃點喜歡的慶祝一下,按照老夫的故鄉的傳統,從今天起,就可以稱呼你為梁非凡了。”


    別,叫我什麽都行,唯獨這個名字就算了吧!


    常斷玄笑吟吟地挽起長衫袖口,往胸前衣襟裏一摸,端出一個斜壁平底的帶蓋砂鍋,看著熱氣騰騰。


    袁天仁從袖裏拿出一個新炭爐,常斷玄把瓦罉放上去,打開鍋蓋,鮮味撲鼻,是豐富水係蘊育的味道。


    魚骨蝦頭清湯鍋底,擺滿了鯪魚球、牛肉丸、魷魚花、生蠔、鮮蝦、鴨粉腸、豆腐和雞片,常斷玄又拿出幾碟鮮蔬放在旁邊擺好,向梁德比了個請的手勢。


    梁德驚訝得合不攏嘴,“常老師,您老這胸也太有料了。”


    他夾起一個鯪魚球放進嘴裏一咬,軟彈爽滑,好吃得眯眼睛:


    “好正宗嘅鯪魚球,除咗魚嘅鮮味之外,仲收埋咗一啲啲陳皮味,溝埋一齊嘅味道,越咬越好味,好久未試過噉清新脫俗嘅感覺,我唔客氣喇!”


    常斷玄笑著呷了口五加皮酒,道:“滿嘴散裝白話,你哪兒人呐?”


    梁德咽下魚肉,給自己倒了杯酒,舉在半空:


    “我媽是關外人,我爹是嶺南人,我是南北混血,關外嶺南人。


    有件事我早就想問了,常老師,咱們是同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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