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德挪開了視線,看向了街對麵的銀行。


    銀行門外的走字屏紅光閃閃,滾動顯示著今天的日期。


    梁德盯著那幾個數字看了一會兒,放下一股汗味兒的衣擺,手掌貼在肚子上抓了兩下,結結實實的觸感讓他仿佛看到了清晰的腹肌線條。


    他抬起右手搭在左大臂外側,同樣是結實的觸感,稍微使勁之後收縮隆起的肌肉充滿了活力。


    普普通通的活力,再提高一萬倍也不能和修習天生神力等非凡武學後得到的力量相提並論,但卻讓他思緒聯翩。


    是啊,那個時候我還有肌肉,籃球打得不錯,不是體育生也混進了校隊,成績不好不壞,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高中生。


    重返十五歲?


    董指導你打出來的劇情挺複古啊。


    梁德習慣性地想要造一支薄荷煙來抽,打了個響指卻發現自性神通打不通。


    他伸手往下一摸,那條山寨版的公牛隊籃球褲有口袋,但裏麵隻有幾張皺巴巴的鈔票。


    對了,這時候我還沒學會抽煙來著。


    梁德啊梁德,曾經你的雙眸和兩肺都是那樣清澈,是什麽時候開始變成現在這樣的呢。


    他閉上了眼睛,努力在腦海深處尋找可能存在的線索。


    在十五歲的夏夜街頭醒來後,一身武道修為和自性神通都沒了影子,不光是武者靈覺消失,他的思維也遲鈍了很多。


    這裏是他記憶中的過去,是在莫飛升幫助下啟動自性神通“回光攝影”時抽中的那個交疊片段。


    但和在自性界原上用人生走馬燈翻閱記憶不同,眼下的他不是旁觀記憶,而是在親身出演十五歲的自己。


    梁德用指節一下一下地敲著眉心。


    董指導說這次鍛打是要把我翻過來,假設他已經成功了……不,如果他已經成功了,我不可能莫名其地在這個地方醒來,不知道該幹些什麽。


    但是董指導除了讓我聽到他的聲音答應一聲以外,並沒有交待其他的事情。


    他說這場鍛打需要我全程配合,但我也隻是一開始配合地應了一聲。


    所以董指導沒有特地交待的應該是一些不言自明的,他認為不需要他來講的事情。


    對了,董指導讓我記住裏麵和外麵的比喻,讓我用這個比喻做抓手,這樣就不會無所適從。


    無所適從……說的就是我現在的這個狀態嗎。


    翻轉外殼,尋找因緣,不言自明……


    梁德嘴唇微動,把這三個詞無聲地重複了幾遍。


    “外殼”是一個比喻,是我潛意識裏覺得我的內在隱藏於一層外殼之下。


    那麽……平時的這個“我”,思考著的“我”,無法掌控內在的“我”,這個“我”沒有在殼裏麵,而是在殼外麵!


    與外殼距離最近的就是平時的“我”。


    董指導翻轉外殼,露出的內在就和“我”碰在了一起。


    不是“我”被放出來了,而是“我”進來了。


    我觸及了自己隱藏的內在。


    那麽,因緣,緣分……緣分是誰來定的?


    我明白了,不言自明的事情是:


    自己的因緣,別人怎麽幫你找?


    董指導給我開了條路,剩下的事情,就要靠我自己了。


    梁德放下了敲擊眉心的右手,當他明白過來自己身在何處的時候,一切都開始變得不同。110電子書


    這個十五歲夏天的晚上活了過來。


    梁德又看到了那三扇門一樣東西,與之前不同,他馬上明白了它們在隱藏的內在中代表了什麽。


    第一扇門後,是他自己的記憶。


    第二扇門後,是那個女人的記憶。


    第三扇門後,是他們元神交疊後拚合的記憶。


    他正在第三扇門後,在那段他的自性神通觸不可及的交疊記憶中。


    也就是莫飛升老哥說的虛幻之物。


    此刻,虛幻之物正在蘇醒。


    這個夏天的夜晚不再是像錄像帶一樣,每次播放都是相同的內容。


    當“我”與隱藏的內在相遇,他不再是記憶的旁觀者,而是將自我投入其中。


    十五歲的梁德將在第三扇門後蘇醒過來,去做那時他會做的事情,而那個女人也是一樣。


    元神融合時,她在梁德心裏也留下了自我的殘片。


    即將在這個虛幻的舞台上相遇的,是兩個真實的影子。


    即將開始播放的夏夜,不再是拚合的虛假記憶,而是一次虛幻舞台上的真實相遇。


    梁德把舞台交給了十五歲的自己。


    唯一的觀眾退回了台下,默默注視。


    那個表情過於凝重的高中生在一陣夜風吹過後換了張簡單稚氣的臉,他大步走過水泥馬路,推開了那家韓式炸雞店的玻璃門。


    梁德看到十五歲的自己在收銀台前和那個冷漠的黑發少女聊了起來,應該是聊了起來吧,雖然十五歲的他在單方麵地講些故作高深的爛話,雖然炸雞店的店員少女隻是時不時地搖頭或者皺眉,雖然話題都是些不著邊際的東西。


    但是在那間狹窄的炸雞店裏,兩個人用他們的方式聊了起來。


    不是那樣的。


    梁德望向了第一扇門之後自己的記憶,十五歲的那個暑假他很沉默,沒有人可以和他說那些不著邊際的話題。


    在陪著小勺兒住院的那段日子裏,每次出門買宵夜的獨處時間,他都很沉默。


    他知道妹妹在偷偷地哭,看到那個小女孩兒難過的樣子,他也酸過幾次鼻子,紅過幾次眼眶。


    他不能陪著她一起哭,他覺得自己不能那樣。


    所以他裝成一副堅強的樣子,在妹妹麵前說些從雜誌上看到的爛笑話,替她去樓下買好吃的。


    那段時間爸媽幾乎天天都在加班,回到家裏,桌上有時是用碗扣住的飯菜,更多的時候是用煙灰缸壓著的幾塊錢。


    但他也不能抱怨,那兩年大把大把的人下崗,他見過下崗的鄰居家裏是什麽樣子,他和妹妹已經很幸運了。


    他隻是覺得無助,覺得有些害怕,害怕以後的日子。


    所以他隻能自己一個人沉默著,努力去做好那些他覺得能讓未來變得更好的事情。


    但做那些事情並不能讓他變得快樂。


    一直到大學畢了業,參加了工作,他也沒想明白,人在當下應該去生活,而不是隻去為以後的生活做準備。


    那個暑假是他的遺憾,許多遺憾中的一個。


    如果那個時候,如果那個時候有人可以聽我說些漫無邊際的話……


    梁德看向了第二扇門之後。


    那時的她,也不是像現在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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