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尋橋哈哈一笑,眼睛裏充滿了智慧的光芒。


    “師傅你這種誘導性提問是騙不到我的,本門的宗旨是‘人人有功練,隻要肯交錢’,管他怎麽想的,交錢就行咯。


    你還不是在百川海集的網站上掛了那麽多武學課程,也沒見你審核過買家的思想傾向啊。”


    常斷玄笑得兩隻眼睛都眯起來了:


    “尋橋,你真是天資穎悟,聰明過人啊。”


    孫尋橋得意洋洋,道:


    “師傅你過獎了,我能有今天的成就,全賴您平時以身作則,教導有方啊。


    照我的意思,我們東國古拳法要想快速複興,就不要在意太多細節,不管黑鍋白鍋,能炒菜的就是好鍋嘛。


    先帶著工讀生做點事情看看品性,隻要不是大奸大惡欺師滅祖的壞胚,就先收進來傳授武功,然後看他們願意給宗門交多少錢做多少貢獻,鼓勵競爭,按勞分配。


    與此同時,我們建立一個宗門積分兌換製度,日……”


    他說到這裏忽然意識到了什麽,“日”了半天沒有下文。


    常斷玄神色慈和道:


    “尋橋,你怎麽不接著說了,那為師來替你說了吧。


    日後我們東國古拳法有進無退,人人如龍,又是一個盛無虛私立高級中學,假以時日,名震空海兩岸也不難,對不對啊。”


    “咳咳。”


    孫尋橋心虛地假咳了兩聲,道:


    “我去看看酸菜排骨燉得怎麽樣了,師弟腦子比我明白,這事兒他來抓總,我聽他的。”


    他眼瞅著常斷玄表情不對,身上不由自主地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心知再留下去凶多吉少,說不定明年就得多交武者肉身險的保費,於是一溜煙地跑回了廚房。


    “我剛才問尋橋的問題,阿德你怎麽看?”


    常斷玄看向梁德,後者用右手虎口托住下巴,擺出一副絞盡腦汁的樣子。


    “師傅,這個問題對我來說太深奧了,我回去想個三五十年再來回答你吧。”


    梁德起身欲走,卻發現自己被一股恍若森羅萬象自天降下的氣機鎮住,別說肉身了,武道元神都動不了半分。


    “三五十年太長,說說你現在的看法吧,多日不見,為師也看看現在的你是個什麽模樣。”


    常斷玄不知從何處端來一杯清茶放在桌上,杯中水澄澈可鑒,宛如明鏡。


    那股森羅萬象一般的淵純氣機稍稍撤去一角,梁德緊繃的身體隨之放鬆,他眼眸微低,於是看到了自己在杯中的影子。


    那張臉的顏值依舊普普通通,沒什麽出奇之處,隻是從顱頂開始延伸出幾道裂痕,將一張臉分作四塊,每一塊的表情都略有不同。


    過了一會兒,杯中似有輕風拂過,水麵上皺起薄紗似的細紋,變得模糊不清。


    漾動的水影中,蛇蟲鼠蟻、豺狼虎豹等獸類麵孔不斷閃現,將那張分裂的臉藏在了重重帷幕之後,看不清原貌。


    梁德與杯中的自己對視良久,抬頭道:


    “師傅,我是練功不得法,已經將獸性混入自性中了嗎?”


    “那又如何,真性也不是一成不變之物,何況是包羅萬有的自性。”


    常斷玄拿起茶杯晃了兩下,從各個不同的角度端詳著梁德的鏡影。


    “既然獸性利於征戰,拿來用便是,不必顧慮太多。”


    梁德又道:“那就是我拆分元神太過冒進,和師兄一樣,已經有了被四等分的風險?”


    常斷玄搖頭道:“每秒鍾的你都不太一樣,難道你每過一分鍾就有裂成六十塊的風險嗎?


    你已經到了逐步掌控意識靈明的層次,將武道元神看作工具也未嚐不可。”


    梁德盯著杯子裏看了又看,反複低頭抬頭,把腦袋晃成了一團虛影。


    常斷玄看得心煩,把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道:


    “你這個混賬在做什麽,想把腦子搖溶了?”


    梁德停止搖頭,道:


    “師傅,猜來猜去太麻煩了,我先看一個細節,再觀察你的微表情,再看再觀察,再觀察再看……看看我到底是哪兒不正常。”


    “你哪兒都不正常!”


    常斷玄重新拿起茶杯,道:


    “我看我的,你想你的,什麽時候回答,我什麽時候放你走。”


    “更願意把東國古拳法教給哪一類人……”


    梁德想起了李帶弟那張黑黑的小臉。


    帶弟是小孩子,而且那時候自己和她都餓得厲害,傳功之前並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現在想來,自己的做法和老頭子傳功給自己差不多,都是事急從權。


    如果要挑選傳承者的話,必要的標準應該是哪些呢……嗐,我以前從來沒考慮過這些事啊,好麻煩,為什麽一定要回答這個問題,我以後不收徒弟了不行嗎。


    “師傅,嘴上說的沒用,您還是看我以後的實際表現吧!”思考無果,梁德隻好甩出一句套話。


    “古人說聽其言而觀其行,至少也得先聽其言吧。”


    常斷玄笑了笑,道:


    “既然你想不到答案,那我就換一個問題。


    阿德,你之所以難以抉擇,是不是覺得我剛才說的那幾種人裏,除了想做奴才的人,其餘幾種人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你的影子。”


    “我不知道。”梁德坦言道。


    “以後也不一定知道。”


    他說完後身上一輕,那股鎮壓形神的氣機被常斷玄徹底收回。


    “說不知道也行?”


    老頭子你早說嘛!


    “不知道也是一種答案。”


    常斷玄將杯中的茶水與獸影一同潑在地上,道:


    “我可從來沒有說過,一定要你們說出一個對的答案。”


    梁德沒太明白他的意思,遲疑道:


    “那我可以走了?”


    “走吧,既然知道自己不知道也不一定能知道,你的功夫可以繼續練下去。


    除了武功,我已經沒什麽想要教你的了,往後也隻是像今天這樣,看看你的鏡影,再聽聽你的回答。”


    常斷玄站起身來,背著手笑眯眯道:


    “我們去廚房看看你師兄燉的酸菜排骨怎麽樣了吧。”


    梁德跟在他後麵,道:


    “不是,師傅,你這說得太玄學了,我尋思你看了半天怎麽也得給我開悟一下,結果就這?


    那個,我接下來該咋整啊。”


    “像你剛才說的咯,看你以後的實際表現。”


    常斷玄拍了拍梁德肩膀,和藹道:


    “阿德,年輕人要有衝勁,別一天到晚擔心自己不正常,本門前輩裏不正常的人多了去了,你這樣的也沒什麽。


    不要有太重的心理負擔,大膽放心地往前走,如果你以後走錯了路又很難回頭,為師會親手了斷你的。”


    “……謝謝你啊,師傅。”


    “應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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