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蒼越是思考,那男女莫辨的聲音便越是洪大,恍若滾滾洪流,翻湧著,騰蕩著,將他的心緒卷入滔滔濁浪。


    他像是一麵碎成無數片的鏡子,多如恒河沙數的幻夢和念想在碎片裏流轉。


    一個莫可名狀的存在從極高極遠處投來目光,揀選著吳蒼的幻夢與念想,將他內心的掙紮握在掌中盤弄。


    “無知,無謂,無趣。”


    音聲一起,濁浪回卷,心與夢碎成無數片的吳蒼重新拚合,被一隻羊脂白玉般的手掌托起,放到眼前細細打量。


    吳蒼惶恐地望著那雙如日如月的巨大眼眸,不知該做什麽。


    那男女莫辨的聲音問他:


    “你從未見過生身父母,無所謂養育之恩,不共戴天之仇從何說起?


    “這紅塵俗世加了許多包袱在你背上,什麽禮製綱常,信義忠孝,通通都是狗屁。


    “你自去尋夢便是,理它作甚。”


    吳蒼定了定心正要開口說話,突然間眼前一花,天翻地覆,卻是腳下的白玉手掌輕輕翻轉,將他扔回了心海濁浪之間。


    “蠢物,瞻前顧後,朽木難雕。”


    吳蒼隻覺得被陰寒的水流侵入口鼻,一種絕望的窒息感淹沒全身,睜開雙眼時,一滴冷汗從額頭滑落,重重地打在了地下密室的青磚上。


    內藏心魔精進法的銀針還插在他的眉心,但他已無法從中聽到任何聲音。


    “我猶豫了……這門絕學與我無緣。”


    他取下銀針遞給一旁的風烈烈,道:


    “我不後悔我的猶豫,該你了。”


    開小地圖圍觀了全程的梁先生十分迷惑,拿出手機編輯了一條短信,準備找老頭子問問這個劇情是怎麽回事。


    遊戲裏的心魔精進法自然是假的,但假也不能假得太過分啊,說好的根據常斷玄先生早年真實經曆改編呢。


    朱常務有教無類,他老人家的慷慨大方在空海兩岸有口皆碑,怎麽會拒絕一個有夢的人,為了搞吳蒼的心態就去誹謗朱常務,這不太好吧。


    “阿德,別打字了,直接腦內語音就行了。”


    常斷玄的聲音突然在梁德腦海中響起,清晰得像他人就在梁德耳邊。


    “元直先生早年間可沒有現在這麽好說話,這場遊戲選用的是為師年輕時的背景,我們那時候,心魔精進法不是人人都能練的。”


    “您的意思是,和你們那時候相比,現在的基礎教育水平進步了,非凡者的綜合素質更高了,追求夢想的意願更強烈了,所以能練心魔精進法的更多了?


    梁德想了想點頭道:


    “也是,吳蒼被封住記憶,接受的是您那個時代的古宗門落後教育,朱常務看不上也對。”


    常斷玄不快道:“怎麽就對了,你自說自話這麽一大通,哪一句說對了?”


    梁德:“師傅您不是這個意思嗎?我以為您在憶苦思甜呢。”


    常斷玄搖頭道:


    “什麽教育水平、綜合素質,心魔精進法創立以來就從沒考慮過這兩點,隻有夢想的熱度可以讓雷霆魔宗青眼相待。


    “比起文教昌明的發達世界,反而是那些絕望落後的世界更容易誕生瘋狂熾烈的夢想。


    “現如今逸樂頹廢之風盛行空海兩岸,你們這些年輕人喪出新高度,一個個胸無大誌,得過且過,隻想躺一躺,不想搏一搏。


    “元直先生是沒有辦法,隻能降低心魔精進法的學習標準,給那些三分鍾熱度的庸人先開個‘全神貫注’的外掛,若是可堪造就,便有超拔之機。”


    梁德把煙塞進嘴裏嚼成內氣,從牌樓簷角站起身來拍了拍手,道:


    “好吃不過餃子,舒服不過躺著,你要人家走出舒適區,人家以後想回去找不著怎麽辦?


    “師傅您當年練心魔精進法抱的是什麽夢想?這麽多年了還沒冷卻,看來是個無限大的夢啊。”


    常斷玄笑吟吟道:“我的夢想,你也聽過的。”


    “我也聽過?”


    老頭子除了和我談錢論武還說過關於夢想的事兒?


    “就是人人有書讀,人人有功練咯。”


    “這麽崇高,真的假的……”


    梁德這句話沒敢浮出腦海,化骨綿掌挺酸爽的,他暫時不想再爽第二次。


    “師傅,風烈烈也被您隨機成男的了,現在兩男一女,這陣容正好演《縱橫四海》,您也別拖戲了,給他們多灌點新記憶,直接快進到大結局唄。”


    “阿德你對為師設置的記名弟子課程似乎有些不滿意?”


    常斷玄的聲音異常柔和,輕聲道:


    “有什麽意見,你可以暢所欲言嘛,本門一向倡導言論自由,你說就是了。”


    雖然知道老頭子這招是引蛇出洞,但話都已經說到這一步了……梁德本來就有點不吐不快,就借此機會全部吐了出來。


    “師傅,你這個教程是什麽套路,我已經猜得六九不離十了。


    “您以前和我說過,在您還沒有神入界原的時候,為了躲避朝廷鷹犬的追殺,跑到故鄉世界的嶺南一帶隱居數十年,在此期間,您說自己曾經做過海洋物流來著。


    “海洋物流……師傅您是開船搶劫還是坐地銷贓啊?”


    “二者都有。”


    常斷玄答道:“做生意不能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裏,海上的行情一月七變,不能死守一道,不要硬闖紅海。


    “別人貪婪我恐懼,別人恐懼我貪婪。”


    “什麽意思?”


    常斷玄解釋道:“也就是別人銷贓我劫掠,別人劫掠我銷贓,這樣才有得賺。”


    “原來如此,受教了。”


    梁德道:“那我應該沒有猜錯,接下來的劇情,就是他們三個心魔精進法初成,但還是敵不過龍城書院的段玄常,然後被栽贓陷害什麽的,變成宗門棄子、喪家之犬。


    “於是他們隻能遠遁海外,像師傅您當年一樣,去從事緊張刺激的海洋物流行業,直到從幻境中覺醒。


    “醒來時,心魔精進法也沒能讓他們獲得想要的東西,隻留下無盡的悔恨和恐怖陰影。


    “有了這個經曆,他們就不會選心魔精進法,袁師伯這一回合自然贏不了您,是這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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