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侍郎的書房在外院。


    馮侍郎落衙下差後,大多待在書房裏,看書處理卷宗寫折子和幕僚議事等等。當然,也少不了伺候筆墨的俏丫鬟,偶爾來個紅袖添香。


    馮少君隨在馮侍郎身後,進了書房。


    因著祖孫要說些私密體己的話,伺候的丫鬟小廝都被打發了出去。


    馮侍郎坐在慣坐的椅子上,隨口笑問:“現在隻你和祖父兩人。有什麽話,現在總該能說了吧!”


    馮少君抬眼看著一臉溫和慈愛的馮侍郎,恨不得一刀劈了眼前這個虛偽惡心的祖父,口中柔聲說道:“伯祖父這般疼我,我便厚顏一抒心意。”


    “郡王妃領著我去秦王府,無非是想讓我見一見京中高門貴婦,日後攀一門好親事。”


    “這份心意,我心中十分感激。”


    “不過,我心中已有中意的未來夫婿了。請伯祖父為我做主!”


    馮侍郎:“……”


    以馮侍郎的城府,聽到這等大膽直接的話,也被震住了。


    他看著一臉孺慕的孫女,生平第一次後悔。


    當年,真不該任由馮少君去崔家住下。


    這個許氏!到底是怎麽養的外孫女


    一個姑娘家,張口就是未來夫婿,到底知不知道什麽是姑娘家的矜持


    再者,馮少君進京才幾日,見過的少年屈指可數。崔元翰也好,沈家兄弟也罷,算哪門子的好姻緣!


    不行!


    萬萬不行!


    馮侍郎心中惱怒,麵色終於沉了下來:“少君!你還年少,不懂京中禮數也就罷了,這終身大事,豈能由著自己的性子胡來。”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皆應聽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絕不可私相授受,無媒無聘則為私奔。”


    “這等事一傳開,會壞了姑娘家的清白名聲,一輩子也就被毀了。”


    馮侍郎疾聲厲色,見馮少君不出聲,以為自己嚇住了她,又放緩聲音道:“再者,你還年少,見識短淺,哪裏知道人心險惡。見過的少年郎,也沒幾個。”


    “現在覺得好的,過些時候再看,不過爾爾。”


    “你的親事,祖父自會為你精心打算。”


    “你且安心等著,日後高嫁,一輩子錦衣玉食榮華富貴。”


    馮少君似被馮侍郎的一席話說動了心思,輕輕咬著嘴唇問道:“伯祖父是說,像堂姑母那樣麽”


    馮侍郎慈愛地笑了笑:“你小姑母是一品郡王妃,日子過得如何,你也親眼瞧見了。有祖父在,擔保你日後比她還要強。”


    還能怎麽“強”


    莫非想送她進宮,去伺候那個六十多歲的隆安帝


    馮少君心中哂然冷笑,故作嬌羞不語。


    涉世未深的年輕姑娘,就是好糊弄。


    馮侍郎頗為滿意,起身走到馮少君麵前,親切地拍了拍馮少君的肩膀:“這麽晚了,你先回去歇著……”


    一股淡淡的香氣傳入鼻息。


    馮侍郎以為是姑娘家的胭脂香氣,沒當回事,正要繼續說話,忽地眼前一黑。


    馮少君早有準備,伸手扶住昏倒的馮侍郎,將他扶在椅子上。


    她伸手,不輕不重地扇了馮侍郎一巴掌。


    馮侍郎動也沒動。


    再扇一巴掌。


    還是沒反應。


    馮少君滿意地勾起唇角。


    於二娘的迷藥,果然厲害!


    她今晚進馮侍郎的書房,當然不僅僅是為了聽馮侍郎那些虛偽的廢話。而是為了搜查書房,尋找親爹馮綸命案的線索。


    馮侍郎頗重規矩,書房裏放了不少公文和信件之類,等閑人根本進不了書房。


    此時,正是難得的良機。


    馮少君站直身體,目光迅速在書房裏掠了一圈。


    前世她在秦王府裏做了三年內應。對於潛入書房搜尋隱秘文件書信頗有心得。這一看,便窺出了最適合藏隱秘文件的幾處地方。


    她先去了書架前,找尋翻動痕跡明顯的書冊。


    然後是書桌裏外。


    在書桌抽屜裏,找到了一個匣子。這匣子約有一尺見方,是檀木所製,古樸厚重。匣子上還上了鎖。


    馮少君心中忽地湧起強烈的預感。這匣子裏,或許就裝了她想要的東西。


    既然有鎖,這鑰匙又會在何處


    以馮侍郎為人,絕不會將鑰匙放在隨從的身上,也不會給幕僚。那麽……


    馮少君目光一凝,落在馮侍郎的身上。片刻都沒猶豫,便走上前,伸手在馮侍郎胸前摸索。


    很快摸到了一個輕薄的銅製之物。


    馮少君心中一喜,用力一扯,將鑰匙扯了下來。


    馮侍郎的脖子上頓時多了一道血痕。在昏迷中吃痛,無意識地悶哼一聲。


    馮少君置之不理,迅速拿起鑰匙,去開銅鎖。輕輕地哢嚓聲後,銅鎖開了,匣子也被打了開來。


    匣子裏,放了厚厚一摞信。


    這些信,約莫十幾封。最上麵的那一封信,至少也是十幾年前的,信封空無一字,信口被磨得破舊,不知拆看了多少回。


    馮少君抽出第一封信,打開一看,熟悉的字跡映入眼簾。


    上麵是伯父大人敬上,落款是侄兒馮綸。


    馮少君鼻間滿是酸澀,目中閃出水光,右手微微顫抖。


    自八歲起,她就離開父親,在外祖崔家長大。父親遇刺慘死,她遠在平江府,連父親最後一麵都未見,就成了孤女。


    十幾年的光陰,早已磨平了她腦海中對父親的記憶。現在想起親爹,她甚至不太記得清他的相貌。


    可父女親情,是鐫刻在骨子裏的。在看到父親名諱的那一刻,思念的情緒忽地如潮水般翻湧,化為淚珠,滾落眼眶。


    她已經很多年沒落過淚了。


    馮少君無聲地哭了片刻,用袖子擦了眼淚。


    她迅速將信瀏覽一遍,沒找出異常之處。


    第二封第三封……一直看到第六封。


    “……伯父,我至兩淮鹽道赴任已有三個月。查看往年賬目,發現有些不妥之處。兩淮鹽稅,每年有數百萬兩。近幾年,鹽場開的鹽增加了三成,鹽稅卻和往年相同。其中出入近兩百萬兩之多。”


    “這其中,定有人暗中盜賣私鹽。”


    “我要徹查此事,肅清江南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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