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用低沉清潤的嗓說出金主爸爸這四個字時, 許柔拿著筷子的手不由自主抖了下,她隻能在娟姨滿是尷尬的表情裏默默放下碗筷, 坐直了身子。


    “娟姨, 要不您先……”


    “我先回去我先回去,你們聊。”中年女人忙不迭應聲,走至門邊時,又忍不住再看一眼這位悄無聲息出現的青年, 盡管此刻他麵帶笑容瞧上去心情不錯的樣子, 可莫名其妙的壓迫感依然讓她在經過時加快了腳步。


    荊念放下行李, 剛要步入時,那女人折而複返, 鼓足勇氣道:“小柔是個好女孩,請對她好一些。”


    許柔:“……”


    女人逃命似的跑了。


    他走至餐桌前, 雙手撐著桌沿,一字一頓:“好女孩,恩?”


    許柔鎮定自若地和他對視。


    他盯著她,嘴角還噙著笑,眼睛微微眯起, 不自覺帶了點勾人味道,“什麽樣的好女孩會冒充自己是別人情婦?”


    她疊著雙腿, 感到膝蓋有些發麻,幹脆也站起來。


    身高差距縮小,總算氣焰上沒這麽渺小。


    許柔沒回答那個反問,抽了張紙巾把剛才雞翅掉在桌上的油汙擦掉, 隨後拋出了一個意想不到的開場白:“吃了沒?”


    狗血倫理劇一下子變成了溫情戲碼。


    荊念拉開椅子坐下來,看了眼菜色,淡淡道:“你倒是有口福。”


    她遲疑片刻,很快去廚房給他添了碗飯,並且拿著新餐具回來,工工整整放於他麵前,低聲道:“您先吃吧。”


    他懶洋洋地掀了掀眼皮:“別您啊您的。”


    許柔一愣。


    “聽著煩。”他解開襯衫的第一顆扣子,隨後道:“補考成績昨天我錄入係統了,選修課正式結束,我們的師生關係到此為止。”


    她趕緊低頭,想掩蓋住愈來愈明顯的笑意。


    腦海裏奏起恢弘壯麗的交響樂,空氣裏仿佛也彌漫著自由的氣息。


    她深深吸一口氣,真他媽爽啊。


    荊念冷眼看著,她垂著腦袋站著的樣子活像一隻受到譴責的小鵪鶉,可搭在短裙旁邊的手指已經虛空彈起了鋼琴。


    心情倏然變壞,他活到二十八歲,第一次有異性這麽迫不及待地想要遠離他的身邊。


    別人他不管,可這隻小夜鶯不一樣,他也懶得去追究這種不一樣背後代表的到底是何種情緒,眼下隻想折了她的翅膀,要她討饒。


    “很開心吧?”他說。


    “怎麽會?”許柔把頰邊長發勾到耳後,擺了個哀婉的表情,語氣沉痛:“全z大都在為您的離去哭泣。”除了我,嘻嘻。


    他抬眼,拿了一顆鹽水花生,慢條斯理地道:“你說這東西像不像你?”


    她悶不吭聲,杏眼劃過不解。


    荊念笑了一下,纖長的手指剝開外殼,裏頭的果實還包著紅衣:“你除掉果殼後,覺得它長這樣。”


    隨後他又把紅色的那一層輕輕抹掉,撚了一顆放在眼前端詳片刻,輕笑道:“沒想到還披了層馬甲。”


    許柔僵住,半晌無名火從心底蔓延,緩緩燒到喉嚨,她忍了下,沒有發作。


    “當然,無論它有多少偽裝,最後還是要淪為盤中餐。”他可惜地歎了口氣,隨即幹淨利落地碾碎了那顆花生。


    “是嗎?”許柔怎麽會聽不懂他含沙射影的話,其實她有一百種方法來回擊,但念及他最後給她補考的那一星點恩情……


    算了,大人不記小人過。


    她故意看向牆上的鍾,笑笑:“我得回去了,快到關寢時間了。”


    他沒看她,還坐在餐桌前,一盤花生被他剝得七七八八,在她穿好鞋的時候,他端起盤子,將剝下來的果殼全部倒到了垃圾箱裏。


    “今天蔣院長給我發了郵件。”


    她在電梯廳回過頭,不明白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是什麽意思。


    他拉開椅子站起來,走到她身邊,抬手給她按了電梯門,眉眼淡然,瞧不出神色。


    電梯廂上升的聲音愈來愈近,許柔湧起不祥的預感。


    下一刻,他終於給出會心一擊:“他問我願不願意留校任教經濟係的專業課程。”


    許柔猛地抬頭看他:“你怎麽說?”


    電梯門開了,他擺了個請的姿勢,見她沒有要進去的意思,靠回牆邊,挑眉道:“不走?”


    她轉過身,又重複了遍:“你怎麽說?”


    他垂著眼,睫毛壓著墨瞳,瞧上去有點無辜,“我如今被董事會除名,確實很需要一份工作。”


    許柔怒了:“你放屁!”


    本來她不用那麽激動,可生科院和經管學院就在隔壁,食堂都是通用的,碰到的幾率太大了。


    他眨眨眼:“不裝了?”


    她恨恨拿鞋在地上摩擦了幾下。


    “開心嗎?小夜鶯。”他一點點漾開唇角,笑容比三月桃花還迷人,“我們很快會見麵的。”


    這個男人,完全是生來氣死她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語氣詞,都讓她血壓飆升。


    “我真的不懂。”她冷靜下來,試圖講道理:“你這樣陰魂不散有什麽意思?”


    他很明顯愣了一下,表情有瞬間茫然。


    隨後,他好看的眉舒展開來,嗤笑:“別自作多情,不是為你。”


    許柔聳聳肩:“那最好。”語罷她又按了下電梯鍵。


    等待電梯的過程中,兩人再也沒開口。


    直到電梯門打開,她邁步上去,掙紮了一下,又回過頭來:“我們一筆勾銷了好吧?”


    他恍若未聞,就在邊上翻著手機。


    許柔壓著門不讓它關上,從包裏翻出幾張紙幣,遞過去:“那,這是鍾點工多下來的錢。”


    收下它,代表前塵往事,隨風散。


    他麵無表情地看她,良久接過錢。


    她鬆了一口氣,笑意盈盈地道:“那就……後會有期啦,荊教授。”


    電梯門的最後一絲縫隙合上,聲控燈滅了。


    他重新回到黑暗裏,隻有虛掩的房門處透出來些許燈光,在地上拉出窄窄的一道光影。


    他在暗處站了許久,才嚐試著挪到亮的地方。


    可光暈還不夠,他的大半身子仍在陰影裏,臉上半明半昧,像是產生了兩副表情。


    左邊,是光明。


    右邊,是墮落。


    手心揣著褲兜,摸出一隻耳環,他嘖了一聲,將它丟到了門口的果皮箱裏。


    ******


    許柔這個暑假過得充實又痛苦,充實是因為天天泡在實驗室,痛苦也是同樣的理由。


    李莫溪真不愧是傳說中李莫愁的親姐妹,奴役學生的手段比誰都高明,給你一個任務,也不給時間節點,就隨口說一句你看著辦吧。


    這就逼著許柔不得不加班加點地幹,常常所有人都散了,她還留著值班。


    當然,好消息也有,九月份開學的時候,她如願拿到了導師推薦信。


    “可把我牛逼壞了。”她反複把信親了親,在宿舍裏歡樂地轉圈圈。


    董妍也沒回家,她已經拿到了畢業證,正準備在l市找工作。但這年頭,本科文憑已經沒有想象中那麽值錢了,盡管她是z大畢業,可生物係的專業畢竟難對口,她投了許多簡曆,都石沉大海。


    “要不我也考研吧,今年錯過了,明年卷土重來。”董大妞很惆悵。


    許柔摸摸她的腦袋:“好哇,到時候你也來生研院,還能叫我聲師姐,豈不是美滋滋?”


    董妍撥開她的手,沒好氣道:“本校錄取率低於三個點,我不敢想,也就你這樣的才能保研。”


    “我幫你看看其他的。”許柔嘿嘿一笑,坐下來給好友翻找其他熱門考研專業。隻是鼠標還沒點幾下,臉頰就被人從兩側用力擠在了一起。


    她被迫口齒不清地道:“要死啊你?”


    董妍捏著她的臉,一臉天上掉餡餅的神色,“我考經濟係的研究生怎麽樣?”


    許柔頓了下,看向她的電腦,z大bbs灌水版塊已經爆炸了,首頁各種飄紅熱帖。


    討論對象就隻有一個,荊念。


    討論的事兒也隻有一個,荊念正式任教。


    她看著董妍瘋狂右鍵下載男人的各種偷拍照,很是無語:“至於嗎?我校沒有其他優質小哥哥了?”


    董大妞頭也不抬,在桌麵上建了個文件夾——【我的夢想】,隨後把照片全拖了進去。


    做完這一切後,她才悠悠歎了口氣:“也有這麽幾個,但和荊教授比起來,總是少了點味道。”


    許柔點頭,禽獸的味道。


    董妍仔細翻著照片,在找哪張做桌麵合適,翻了半天又恨像素太差,口裏絮絮叨叨:“怎麽就沒人拿單反拍啊?”


    許柔懶得理她,拿上臉盆去衛生間衝了個戰鬥澡。最近李莫溪開恩讓她準備下周的保研考試,所以她都不到十點鍾就睡了,隻為清晨能早點起來去圖書館占座。


    隻是這一晚,也不知怎麽了,她翻來覆去沒有睡意,往常隻要開著床頭小燈看《百年孤獨》,三分鍾保準瞌睡蟲上門。


    董妍在隔壁用ipad刷劇,聽到她的動靜,不由問道:“柔姐,怎麽了?”


    “沒事,你看吧,我睡了。”她鑽進被子裏,百無聊賴地玩手機。


    手機界麵上沒幾個好玩的app,她翻了翻,手指一頓。


    最後那個應用是前陣子娟姨在荊念家做鍾點工時裝的,能直接連接到對方家裏的攝像頭。


    她完全忘了這碼事兒了,告辭的時候也沒把攝像頭拆回來。


    禽獸應該搬到z大員工宿舍了吧。


    興許是被鬼迷了心竅,許柔連糾結的心情都沒有,直接就點開了app。


    畫麵上一片明亮,還是熟悉的客廳。


    她操縱著軟件遠程挪動攝像頭,在靠近浴室那一處時,鏡頭裏步入一個身影。


    男人全.裸,隻在下半身裹著浴巾,好像是衝澡到一半的樣子,回來接電話。


    攝像頭很清晰,能看到他身上白色的泡沫,順著腹肌的美好弧度往下滑落……


    然後,他彎下腰,茶幾上拿起手機。


    動作可能有點大,那個浴巾鬆了點,要看著要掉下來……


    “我操。”許柔忍不住罵娘。


    她對這個app的了解實在太少,不明白有一種功能,能夠同聲傳遞。


    更不幸的是,係統默認是麥克風開啟的狀態。


    很明顯,男人意識到了不對勁,他抓著浴巾站直身,視線在廳裏掠過半圈,而後湊到攝像頭前。


    精致的臉龐被陡然放大,許柔嚇得丟掉手機。


    對方含著冰渣子的語調也同一時刻傳來——


    “小夜鶯,我看你是嫌命太長。”


    作者有話要說: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今天上班來不及了,作話來不得和大家嘮嗑。


    千言萬語化成一句話,愛你們=3=


    留言我都有看,謝謝=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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