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個營寨如同長蛇向榆中蔓延,初時所有人都隻將目光放在董虎身上,都隻盯著一萬五千兵馬,直至原本聚在一起的十數萬牛羊回頭疏散時,駐紮在金城塞的叛軍們才驚愕的發現,從沒在意過的小子竟又多了過萬兵卒,城內爭吵聲也愈發激烈。


    北宮伯玉不知多少次暗自後悔,後悔沒能殺死董虎,後悔過早殺太守陳懿,後悔沒能弄死了那該死洛都羌羅何,後悔沒一刀砍了積石山眾匪……


    沒有兵馬時,整日想著兵馬無數,可當無數人前來後,就沒有一日順心的時候!


    就在北宮伯玉再次走神,一人抱拳道:“大將軍,兄弟們是真的沒了糧食,再不發糧食,底下兄弟真的會鬧起來的……”


    “你們還好些,咱是真的沒了丁點糧食,再這樣下去,會出大問題的……”


    “是啊,兄弟們天天鬧騰,這也不是個事兒啊……”


    ……


    廳堂內嗡鳴聲不斷,北宮伯玉隻是一手扶額,一手來回轉動麵前酒樽……


    羅何突然站起,抱拳道:“大將軍,那虎娃都在對麵種地了,咱們再不種地,可就真的一年都沒有糧食!”


    北宮伯玉瞥了他一眼,收回額頭手掌,心下卻沒由來的生出一股怒火。


    “那該死的小兒手裏有牛羊,老子說出兵,你們都不樂意,現在那小混蛋都耕種了,你們不想著攻打,卻他娘地說種地”


    羅何猛然坐下,別頭說道:“虎娃一千兵幹趴下了咱們一萬五千人,現在他有一萬五千兵,大將軍若能勝一場,隻要小勝一場,咱羅何就他娘的舍了一身肉不要了!”


    “砰!”


    北宮伯玉大怒,所有人全都閉嘴不語,


    “哼!”


    北宮伯玉冷哼一聲,很是惱怒看了眼逃回來好幾日的閻忠。


    “哼!”


    “那小混蛋趁著我軍疲憊,這才打勝了咱們,咱們十萬大軍齊齊殺上去,他就算渾身是鐵,又如何擋得住”


    孟都起身抱拳:“大將軍說的對,隻要大家夥齊齊動手,定可一舉滅了那小兒,隻是……隻是若滅了那小兒,朝廷再派大將前來又當如何”


    “咱覺得……那小兒既然選擇了耕種,肯定是不想與咱們開打的,咱們不如先拿下武威、張掖、酒泉、敦煌四郡後,回頭再打他。”


    孟都開口,其餘人紛紛點頭,沒哪個想著一邊想著開打一遍種地的,紛紛讚同先搶了涼州西北四郡,看的北宮伯玉一陣粗氣直冒。


    “哼!”


    “那小混蛋一年前僅有幾百乞兒,現在呢”


    “兩三萬!”


    “砰!”


    北宮伯玉大怒拍桌子,孟都也不生氣,抱了抱拳後老實坐下,看的北宮伯玉粗氣直冒。


    北宮伯玉著實後悔,原想著自己兵強馬壯,可以壓得住這混蛋,可他又哪裏能想到積石山的家夥們是如此的混蛋


    幸好這一幕沒被董虎看到,要不然肯定會哈哈大笑的。


    北宮伯玉大怒拍桌子,所有人又都閉嘴不說話。


    看到這一幕,韓遂心下哀歎,起身向所有人抱了抱拳。


    “各家都困難,可現在正是大家齊心協力的時候,身邊始終有這麽一個不住增兵的大敵,諸位可否睡的安穩”


    韓遂開口,眾人紛紛低聲交談,北宮伯玉心下生氣卻又無奈。


    一名老者抱拳道:“大人說的是,身邊有個人在身邊,咱們也是心下擔憂,可大家夥心下沒底啊,一千騎擊敗過萬兵馬,能逃回來的不足千人,這……”


    老者苦笑,眾人齊齊點頭。


    又一人站起抱拳道:“大將軍說虎娃擊敗閻將軍是因疲憊,這咱信,可一千人擊敗萬五兵卒卻是真的,若大家夥不能真的知根知底,一旦大軍與他廝殺,若是引起兵卒恐慌潰逃,咱們可就真的完了。”


    羅何見所有人點頭讚同,起身道:“虎娃在榆中城邊上種地,肯定是不怕咱們的,若他真的害怕,那也不可能跑到咱們眼前種地,所以咱還是覺得先穩妥些,先把虎娃的兵弄清楚了,咱們心下有了底,再一舉砍了他也不遲。”


    他人開口,北宮伯玉還能忍得住性子,看到羅何再次開口,心下不滿冷哼。


    “老王身邊的骨,還有閻司馬,他們與那小兒熟,問他們不就知道了那小兒的根底”


    燒當老王聽了這話時,眉頭微皺不悅道:“換做是諸位,會讓一個俘虜知道自己的大小事情嗎”


    北宮伯玉不悅道:“換做是老王,你會放了敵人的俘虜嗎在坐的都知道那該死的小兒做了什麽在數千人臉上烙下了個字,可骨的臉上卻無任何痕跡!”


    眾人一陣沉默,心下也頗為讚同北宮伯玉,身材高大的骨、閻忠卻一言不語,但坐著的閻行卻惱了,蹭得站起。


    “大將軍是不是說,也要讓那董家小奴在父親臉上烙字骨是卑禾羌族長,父親是西涼名士,那該死的小兒敢嗎”


    “在一族之長臉上烙字就不怕所有部族與他拚命在名士臉上烙字今日他敢烙字,明日他的腦袋就會落地!”


    眾人一愣,繼而又是一陣點頭,紛紛低語認可了閻行話語,就在這時,一人突然開口。


    “但凡有點腦子的人,也不可能在咱們這般人的腦門上烙字的,這些事情暫且不提,可咱的兄弟已經鬧騰了三日,大將軍,是不是先把糧食給咱之後再商議如何打虎娃”


    “是啊,大將軍,咱的兄弟也是鬧騰了兩日。”


    “虎娃若不種地還罷,這一種地,下麵的兄弟們整日吵吵嚷嚷著耕種,大將軍,是不是給兄弟發放些種子”


    “咱還是覺得等等看,若虎娃不招惹咱,他種他的地,咱種咱的就是了……”


    “唉……那娃娃太過狡猾,若是攻打榆中城,挫一挫他的銳氣,咱們也就有底氣,可他竟不理不會,反而去種地,你說氣人不氣人”


    “咱倒是覺得那娃娃很好,莊稼種到地裏,甭管他殺咱,還是咱殺他,最後的人都還不至於餓死人。”


    “咱就說嘛,咱們又不是真的造反,隻要朝廷給咱減稅,不征了咱們那個人頭稅啥的,大家夥回家種地放羊也挺好……


    “馬兄弟話說的不錯……”


    ……


    一時間又與往日沒了區別,氣的北宮伯玉又一手扶著額頭,別頭不願意理會這幫混蛋。


    沒糧


    是沒有糧食,可這幫混蛋有牛羊!


    一屋子人爭吵,從早吵到黑,爭吵了幾個月,一個個就是不交出兵馬,北宮伯玉氣的肚子疼卻又無可奈何。


    爭吵了半日,北宮伯玉又小氣不管飯,所有人全都苦笑一一離去……


    韓遂與一幹人一一抱拳,直至所有人都離去,這才登上馬車,閻行看了眼獨自離去的父親,默默坐到馬夫的位置,正待抬臂揮鞭,馬車內傳出句讓他頓住話語。


    “彥明,你父親可有說了些什麽”


    閻行低頭許久……


    “父親說,叔父若是現在殺了北宮伯玉、燒當老王……可活!”


    韓遂一陣恍惚……


    “唉……”


    “若非那小兒誣陷,你我又豈會成了這般”


    閻行默默抬手抽了戰馬一記,馬車猛然一動,韓遂背後不輕不重撞在車壁上,眼中驟然閃過一絲惱怒,但下一刻又消散一空。


    “彥明,那小兒手中甲騎,真的如此厲害嗎”


    閻行腦中不由浮現當日凶險,臉上也多了絲恐懼,說道:“甲騎不懼刀槍,若那小兒有五千甲騎,可橫行天下。”


    ……


    “絕不能再讓他活!”


    一路上不再開口的韓遂,在馬車來到府邸前停頓時,突然掀開車簾,看著閻行一臉的鄭重。


    “今日你是聽了眾人軍議的,那小兒在榆中城外耕種,已經引起了軍中的不滿怨懟,絕對不能任由他耕種!”


    “彥明。”


    “心中可還有再戰勇氣”


    閻行沉默數息,搖頭道:“叔父不可能再給彥明兵馬的,有無勇氣又有何意義”


    韓遂微抬了下眉頭,笑道:“彥明還很年輕,日後有的是統領兵馬的時候,又何須急於一時”


    閻行登時有些疑惑不解,先是激將,又不給兵馬,如何可與之交戰


    韓遂像是知道他在想著什麽,笑道:“叔父手中沒有多餘兵馬,不代表別處也沒有,比如那榆中。”


    閻行陡然一驚。


    韓遂歎息道:“彥明敗的太過突然,各頭領心生畏懼,隻有探明了那甲騎真正實力,咱們才能夠一舉殺了那小兒。”


    “那小兒絕非良善之人,年前便是他誣陷我等謀反,若不殺他,即便我等設計殺了那北宮伯玉、燒當老王,那小兒又豈會容得你我更何況,那小兒與彥明還有殺弟之仇”


    閻行鼻息粗重了些,未兵敗前意氣風發,整個大漢朝也沒幾個統領萬人將領,可那一日,僅一千騎就把他所有驕傲擊得粉碎。


    過了十數息,閻行重重低頭抱拳。


    “彥明全聽叔父安排!”


    韓遂大喜,忙把他拉起,笑道:“甲騎強一些又如何難道還能護得住所有人”


    閻行一愣,心下隱隱約約猜測到了韓遂想要如何,也不由微微點頭。


    “叔父說的是,那小兒是護不住栽種農夫的。


    “哈哈……”


    “走走……陪叔父好好飲上一杯!”


    韓遂大笑拉著閻行入府,也不僅僅隻他一人想到了此事,甚至還有人想要偷偷過河,從後麵偷襲那些輜重營地,可這並不容易實現,每日都會有些人專門在河邊放羊,又正值春暖漲水時,一旦被發現,一通箭矢攢射,羊皮筏子若是漏了氣,就算會遊泳,在湍急的河水中,十有八九也得死。


    白天河邊有人放牧,天空有巡邏鷹隼,想偷偷過河很難,晚上過了河又如何若不是三五千兵卒,想偷襲一兩千人的輜重營是很難的,董虎可不是宿醉磨洋工的閻忠,營寨周圍有兩米深三米寬的壕溝,有眾多箭樓、無數拒馬、錯落不一防禦土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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