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地死屍,董卓看著院中再次擺放的一地死屍後,沒有他人想象中的暴怒,而是眉頭緊皺……


    “嶽父,賊人屍體已經點驗過了,一共兩百五十六人。”


    牛輔不敢大聲開口,唯恐激怒了董卓,但他沒料到董卓隻是擺了擺手,眉頭愈加緊皺。


    “兩百五十六人賊人……卻殺了咱一百四十八精銳……”


    “看來虎娃是對的,若咱手下兵卒不是精銳西軍,若賊軍倍數……”


    董卓突然回頭看向牛輔。


    “城內還有多少兵卒”


    牛輔忙說道:“城內還有四百餘卒。嶽父,僅憑這麽點兵卒,咱們恐怕難以應對賊人。”


    牛輔又解釋道:“嶽父也知,那些妖人施水善於蠱惑百姓,誰也不知道城內究竟還有多少百姓從賊,若是再發生幾次昨夜之事……”


    董卓陰沉著臉道:“立即給咱招兵,立即把城內富戶請來,讓他們給咱拿出錢糧,若是不願……哼!他們家中難道就沒有妖人嗎”


    牛輔猶豫了下,說道:“嶽父,是不是咱們也招些傭兵”


    董卓眉頭皺了下,不悅道:“虎娃招傭兵時,你又不是沒在場,你又不是沒親耳聽到虎娃是如何說的,傭兵一日僅兩斤糧,能招募到什麽樣的人若不喂養個三兩個月,如何可用”


    “哼!”


    “你也不看看這都是什麽時候了,咱哪有時間用糧食喂養他們淨他娘地瞎想!”


    董卓是經年宿將,他又不是看不到傭兵的好處,都是窮的隻剩下一張肚皮的人,既然敢加入傭兵,那肯定是不把命當一回事的混蛋。


    敢打敢拚是一回事,可你瘦的都能一陣風吹跑了,又如何可以打仗


    董卓知道傭兵的好用,也想私下裏招募一些這樣的人,可他不是董虎,董虎屁個官身也無,想怎麽整都可以,可他是河東郡太守,基本的官場規矩是要守的,否則他人就會整日彈劾,彈劾他圖謀不軌、圖謀作亂造反。


    一州一郡的常備兵力是很少的,雒陽帝都北軍五營不足五千卒,長安三輔地,常備兵僅有長安虎牙營、扶風雍營,加在一起僅有四千卒……


    按照大漢朝早些年的軍隊部署,一郡僅有南北兩部校尉,一部校尉頂多也就有四五百常備兵卒,也就是一郡也僅有千卒常備兵。


    但後來大漢朝財力不足,除了較為特殊的州郡還保留著一部校尉外,大多數都取消了,富裕的州郡還能有兩個司馬用來充當校尉職責,窮一些的州郡僅能保留一個,有的甚至連司馬都沒有,各縣頂多也就有個縣尉,手下頂多也就幾十個衙役。


    不發生叛亂還好,叛亂一起,董卓瞬間察覺到了自己兵力不足,想要立即擴兵,可他即便把臨洮的家業賣了個精光,也僅能維持一千湟中義從。


    河東郡不是臨洮偏遠小地方,河東郡有鹽池,是世家豪門核心地方,各世家豪門盤根錯節,董卓還沒有數年後的想殺誰殺誰的權利,一時間又如何觸動得了各家族的利益


    可董卓也確實精明,在看到太平道造反後,立即察覺了其中的好處來,立即讓牛輔威脅各家族,不掏錢……


    哼哼……


    近千湟中義從四散前往各縣,唯恐一個大意讓賊人內外奪了城池,但董卓兵力不足,短時間內很難招募到足夠兵卒,也隻能在冰雪未消融前死守城池。


    安邑縣城發生了太平道劫獄後,董卓再次派人前往雒陽,將河東郡發生的事情仔仔細細向三公匯報了一遍,隻是大雪封路,即便日夜送信也需要十餘日。


    董卓威逼利誘,各縣富戶都得掏錢,不掏錢糧,百十個湟中義從立馬破開院門殺入,再出來時,一堆黃布條和一堆屍體被無情扔在大街上。


    但河東還有個大漢朝頂級家族,那就是河東衛家,冠軍侯衛青的衛家。


    牛輔領著兩三百人在城內四處請人喝酒,衛伯儒、衛仲道兩兄弟領著千餘家丁守著街道兩端,衛家院牆上也是拿著刀槍棍棒人頭,見到這一幕後,牛輔也隻能作罷,但不管怎麽說,董卓在一個月時裏還是得了不少好處的,手裏可用兵卒也有了三千,但這也是後話。


    在董卓四散兵卒前往各縣時,董旻帶著侄子董璜和百十騎前往雒陽,兩人帶著信件日夜趕路,即便如此,到了雒陽時也已是初平元年二月,進入雒陽城後,兩人驚愕的發現,太平道張角的弟子唐周已經密告了太平道造反,不僅告發了張角造反,更是將荊、揚神上使(大方)馬元義抓了。


    神上使馬元義在兩尺冰雪寒冬時,領荊、揚數萬人前往雒陽,欲要進入雒陽,自內而外一舉拿下帝國心髒。


    荊、揚不是後世時那般性子的江南人,在大漢朝,荊揚是有諸多悍勇蠻人的,與東西羌差不多,這些山林蠻人也一樣時不時就反叛一下。


    馬元義帶領數萬人自南方前往北方,而且還是兩尺大雪之時千裏行軍,僅憑此,數萬人一旦分批鑽入雒陽城內,僅憑北軍五營四五千人和近萬守門卒,還真不一定打的過數萬如此堅毅叛軍。


    但這一切皆因那唐周的叛逃密告,數萬人逃散的逃散,被殺的被殺。董旻可不管那馬元義死不死,他這“密告”頭功可是沒了啊!


    來的時候,董旻還懷疑著董虎是不是胡言亂語,可當太平道真的造反了,心下又有些埋怨來,埋怨虎娃總是弄這些馬後炮事情,當日金城塞是如此,今日太平道又是這般。


    董旻心下哀歎,還是拿著封信件來到了雒陽尹府邸,至於為什麽不是董卓嘴裏的“越騎校尉”府邸……何苗升官了,在唐周密告張角造反後,原來的雒陽尹何進晉升為大將軍,何苗也從越騎校尉轉而任雒陽尹。


    張角圖謀造反太過突然,唐周吐露的東西太過駭人聽聞,三十六大方,幾乎涉及了半個大漢朝疆域,而且還是世家豪門的腹心重地,原本一拖再拖的“大將軍”職位,在張角反叛後也終於順順利利落在了何進頭上,但統兵平亂的將領是誰呢


    誰為各方平亂主將


    朝廷文武爭吵的臉紅脖子粗,但此時的內廷宦官被外廷文武全麵打壓,原本一再禁錮的黨人也全麵取消。


    朝廷爭吵了小半個月也未能最終決定下來,眼看著就要冰雪消融了,各方爭吵的也愈發激烈……


    董旻、董璜帶著一車禮物前來何苗府門前,隻是門房頗為看不起兩人,兩人也隻能停留在府尹門外等待。


    或許董旻經曆過太多次這種折辱,臉上並無太大異樣,但董璜不同,見一個狗奴才也敢如此出口羞辱,臉上的陰狠就沒散去一丁點。


    看著董璜臉上的倔強陰沉,董旻心下歎息……


    “璜兒。”


    “你可是怨恨兄長……或是瑁兒、虎娃”


    董璜依然低頭不語。


    “兄長、嫂嫂自幼將你當成親子,即便你欺辱瑁兒,兄長和嫂嫂也從未因此而訓斥過你,知道為什麽嗎”


    董璜抬頭看向董旻,依然未有開口。董旻看向何苗府門前,苦笑……


    “因為……”


    “瑁兒是個廢物。”


    “從出生時,就已經決定了,瑁兒隻是個無用的廢物。”


    董旻指向何府門前。


    “一個狗一般的奴才,竟也隨意嗬斥你我,為何”


    “因為咱拉來的禮物不夠多,沒有達到那狗奴才認為的‘有用’人的資格。”


    ……


    “嗬!”


    “唉……”


    董旻一聲自嘲輕笑,又無奈歎息。


    “事情雖不一樣,可道理是一樣的,兄長、嫂嫂……甚至叔父也認為瑁兒隻是個廢物,一輩子隻能管一管田地、賬冊,做個混吃等死的人。”


    “不僅兄長、嫂嫂、叔父這麽想的,咱家所有人都是這麽想的,所以你自幼欺辱瑁兒,沒人會在意,因為所有人都認為瑁兒就是個廢物。”


    “可瑁兒不這麽認為,瑁兒不認為自己就是個廢物!”


    ……


    “璜兒。”


    “你或許覺得,瑁兒被嫂嫂重視了,被兄長喜愛了,是因為虎娃的關係,若沒有虎娃的支持,瑁兒依然是個無人理會的廢物。”


    “但是。”


    “你有無想過,若沒有瑁兒的支持,虎娃能走到這一步嗎瑁兒若真的是個廢物,他能支持虎娃嗎能與虎娃一直親善嗎”


    ……


    見董璜終於抬頭呆呆看著自己,董旻反而笑了,很是拍了下他的肩膀。


    “兄長、嫂嫂,包括叔父咱,從來沒有給過瑁兒多少支持,與你相比就是天壤之別,可瑁兒與虎娃卻走到了這一步,即便是叔父心下也不舒服,可咱也是心服口服。”


    “為什麽呢”


    “因為那是他們自己掙的,不是兄長或嫂嫂給的,是他們自己掙的,不服也得服!”


    過了許久……


    “侄兒……侄兒錯了……”


    見董璜終於低頭,董旻暗自默默點頭。


    “瑁兒是兄長的獨子,但他卻自成一係,即便沒了兄長,瑁兒也會有自己的家業,所以呢,兄長根本就沒擔心過瑁兒,反倒是你,你才是兄長的繼承人,繼承兄長掙下的家業。”


    “瑁兒自成一係,兄長的家業給你,都是董家子嗣,本應相互扶持,可若你總是與瑁兒為敵,就會讓兄長很失望,就會逼迫兄長在你與瑁兒之間隻能選擇其一。”


    “兄長的家業是兄長親手掙的,瑁兒的家業是瑁兒親手掙的,璜兒你有自己掙的家業嗎你覺得……你還如此欺負瑁兒,兄長會選擇誰呢”


    董旻雙眼看著漸漸走來的馬車,抬手拍了拍董璜肩頭……


    “若叔父與兄長兄弟鬩牆,咱董家也走不到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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