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原家客廳裏久久無聲,七原武和清見琉璃都一時沉浸在各自的思緒裏,最後還是清見琉璃先說了話。她小小咬了一口肉丸子,強行振奮精神,向七原武問道:“那這件事是怎麽和碧川老奶奶的‘預知夢’聯係到一起的?”


    她很同情龜田敦誌,在短短二十幾分鍾內,好像看了一場人生電影,能感受到一個普通成年人絕望到失聲痛哭時的悲哀情緒,但她隻是個普通的高校一年級小女生,腦袋還笨笨的,就算同情也並不能做什麽,隻能收拾心情,繼續探究真相。


    七原武也回過神來,邊吃飯邊歎道:“那純屬意外,龜田敦誌確實夠倒黴的。”


    “為什麽這麽說?”


    “他打算給妻子兒女留下一筆錢,同時報複毀掉他生活的相浦治光,早就開始做準備了。”七原武緩緩說道,“他之前去找相浦鬧過,雙方發生肢體衝突,他借此弄到了相浦的毛發和偷走了他的眼鏡,順便還用小錄音機之類便攜設備暗中錄了音,準備用來合成相浦‘殺害’他時的現場音效,但他運氣不好,剛剛合成好錄音帶就被盜了。”


    “被盜?”清見琉璃回憶著現場,“他的廉價小公寓被盜過?”


    七原武點頭道:“是個初出茅廬的小毛賊,把他小公寓的鎖隨手撬了,大概想找點財物,但沒想到龜田比他還窮,隻能把還值點錢的雙卡內錄錄音機、便攜小錄音機和所有磁帶都拿走。這些設備原本是龜田用來合成‘凶殺案’現場聲音的,前半截是龜田找相浦爭吵時的偷錄,後半截的求饒和慘加聲是龜田後期自己配的,所以鄰居家小姑娘才能聽到他和相浦爭吵,那是他在試聽效果,所以那公寓的門鎖才是新的,門鎖壞了他不得不換,免得意外招來警察。”


    清見琉璃恍然大悟,也記起這些細節了,問道:“然後呢?”


    七原武說道:“龜田沒辦法,計劃一定要執行,隻能第二次買了小錄音機,再次去找相浦鬧,又和他肢體衝突了一次完成偷錄,然後重新在廉價公寓合成錄音帶,但這次他實在沒錢再去購買一台能進行雙磁帶內錄的雙卡錄音機了,隻能編造了一個理由,把自己家裏的那台很笨重的老式雙卡錄音機搬了過來,也就是之前擺在他書櫥的那台,用完後就直接送給了在人生最後階段無償幫助過他的鄰居小姑娘。”


    頓了頓,他又補充道,“其實他應該把那台雙卡錄音機直接銷毀的,但……大概他是個好人,實在想感謝隔壁的小姑娘,小錄音機他還要用來偽造凶案現場聲音,別的全是些破爛,所以隻能撿了看起來多少也能幫助到隔壁小姑娘的笨重雙卡錄音機當謝禮。”


    原來是這樣啊……


    清見琉璃思考片刻,覺得七原武所說的一切推理都能和現實事物聯係在一起,絲絲入扣,好像沒什麽能杠的地方,而且經七原武這麽一說,她都能腦補出龜田敦誌的作案計劃了,心裏感到很可惜,要是七原武晚點想到,說不定她也能推理出來。


    真的好可惜,明明很簡單的。


    她一時沒說話,七原武看了她一眼就繼續往下說道:“他一直趕時間,很快就完成了第二次錄製調試,準備去被相浦‘殺害’,但還是有些晚了,這時第一次被盜的磁帶和錄音機早就已經被小偷在跳蚤市場賣掉換成了錢,剛巧磁帶就被富美江老太太買回了家。。”


    清見琉璃聽到這裏,突然張大了嘴巴:“你是說……”


    七原武笑道:“是的,那盤磁帶現在在你房間。”


    清見琉璃也沒猶豫,爬起身就往自己家裏衝,沒用三分鍾就抱著那箱二手雜物又回來了,而七原武已經從書房取了一台小巧精致的雙卡內錄錄音機放在小方桌上。


    清見琉璃翻著雜物箱,焦急問道:“是哪一盤,要全聽一遍嗎?”


    七原武把她往一邊推了推,自己開始翻找,“不用,我們其實見過,當時就在吉田那盤民謠隔壁的卡槽中,而且他怕弄錯ab麵,肯定會做記號……哦,已經找到了,就是這盤。”


    他把磁帶找出來,一邊放進錄音機一邊繼續說道,“龜田敦誌以前有錄音機,肯定會聽聽歌買些磁帶,這就是他以前買的,後來準備陷害相浦,就從家裏拿了這幾盤磁帶,洗掉重新進行錄製,但他需要錄的內容隻有兩三分鍾,所以洗掉的十幾分鍾也就夠用了,甚至另一麵還是原來的歌。”


    他說著話就把磁帶安裝好,按下了播放鍵,錄音機低低發出了一陣“沙沙”聲,接著就是一個陌生男子的訓斥聲突然響起,想來就是相浦治光的聲音了。隨後兩三分鍾的內容和富美江老太太的“預知夢”基本一致,兩個男人從爭吵到掙執再到扭打,但和釣魚佬們的證詞略有些出入,有不少話對不起來。


    等磁帶放到龜田敦誌一聲淒厲慘叫後,錄音機又恢複成了“沙沙”聲,響了七八分鍾,隨後吉田拓郎的歌又響了起來,七原武隨手關掉錄音機,輕聲道:“原因就是這樣,富美江老太太陰差陽錯之下,在龜田敦誌死亡前聽到了這盤磁帶,所以才會做出了奇怪的預知夢。現在這盤磁帶在我們手中,已經不用擔心她再出問題了。”


    清見琉璃長長舒了一口氣,原來是這樣啊,她早就覺得有問題,明明就是科學的世界嘛,怎麽可能有什麽超能力,現在一切都能說得通……還差一點。


    她馬上問道:“碧川老奶奶做了三次噩夢,每次間隔一天,還一次比一次清晰,難道是她主動聽了三次這盤磁帶嗎?這說不通吧,她就沒發現有問題?”


    七原武笑得有些無奈:“是的,她聽了三次,但她確實沒發現


    清見琉璃難以理解道:“這怎麽可能?”


    七原武指著小巧的雙卡錄音機裏的磁帶給她解釋道:“音樂磁帶和錄像帶的工作原理基本一致,但兩者不同的地方在於,錄像帶是單向,整條磁帶上連貫記錄著影音信息,以供錄像機讀取,而音樂磁帶是雙向,分ab兩麵,每麵記錄的音頻信息隻占二分之一的磁帶寬度。”


    清見琉璃沒太聽懂,音樂磁帶是常見,但她沒了解過這東西是怎麽工作的,遲疑著問道:“所以,這怎麽了?”


    七原武又指著雙卡錄音機笑道:“所以如果它的讀取工具是普通錄音機的話,你把磁帶放進去,它就會用被唯一一個驅動齒帶動開始走磁條,讓磁頭開始讀取信息,等a麵轉到底,它的播放鍵就會彈起,讓伱把磁帶翻麵,好讓它再去讀b麵。


    但富美江老太太用的是一台老式雙卡錄音機,是以前給音樂發燒友用的,你可以同時放進一盤音樂磁帶和一盤空白磁帶進行內錄,能隻複製磁帶信息,不受周圍環境音影響,而如果隻是單純播放音樂的話,它會等第一個卡槽的磁帶播放完了,自動播放第二個卡槽的磁帶,因此就會出現這種情況。”


    七原武說著話就給錄音機填上了兩盤磁帶,按著快進鍵進行播放,第一盤的a麵播完,第二盤的a麵繼續播,但這時出現了相浦訓斥龜田的聲音,這裏七原武鬆開快進鍵,讓清見琉璃聽了聽,但兩三分鍾後這段合成的錄音就消失了,又是一陣“沙沙”聲,隨後七原武微微一快進就又響起輕柔舒緩的歌聲,最後兩個a麵播放完畢,錄音機播放鍵自動彈起。


    但七原武沒把磁帶翻麵,再次按下播放鍵,雙卡錄音機第二個驅動齒輪轉了起來,讓磁帶磁條又開始倒行,音樂磁帶都不用翻麵就直接開始播放b麵,他繼續快進,連續兩個b麵播完,錄音機的播放鍵再次自動彈起。


    他邊操作邊講解道:“這種雙卡錄音機和普通錄音機不同,它每個卡槽都有兩個驅動齒輪,一個負責正轉,一個負責倒轉,無需翻麵就能內錄、播放完整磁帶,當年是非常先進的技術,是家庭大件,所以富美江老太太不用做什麽,她隻要每天臨睡前隨手按一下播放鍵,就可以做噩夢了。”


    清見琉璃終於看明白了,但還是難以置信地張大嘴巴:“就這麽簡單?”


    七原武也無奈笑道:“是的,就這麽簡單。富美江老太太大概有睡前聽點音樂看點雜誌的壞習慣,第一天晚上聽著第一盤磁帶的a麵就睡著了,等第二盤a麵播放時,迷迷糊糊間聽到了相浦和龜田的爭執打鬥聲,但因為她要睡覺,也怕吵到孫女,一直把錄音機開得聲音較小,並沒有完全吵醒她,隻是讓她隱約有了些記憶,短短兩三分鍾後她又重新進入深度睡眠,而龜田敦誌就是在第二天下午被相浦治光‘殺害’,所以她的夢才成了預知夢。


    做了這種怪夢,老太太早上起來就進入了自我懷疑和恐懼狀態,當天就去了神社,但就算去了神社,她神經依舊緊張,年紀也七十多歲了,會很快疲憊,晚上依老習慣隨手就按了一下播放鍵就去睡覺,而第二天晚上因為聽的是b麵,無事發生。


    第三天她放鬆一些了,但自我懷疑和恐懼多少還有點,沒完全放心,當天也無心聽歌,八成一直在亂思亂想,僅在晚上休息前,又依老習慣隨手按了一下播放鍵,都沒想著換磁帶,隻想放鬆心情好好睡一覺,確定之前隻是偶然做了個怪夢,結果當晚她又在睡夢中聽到了a麵中龜田和相浦的爭執打鬥聲,又做了噩夢。


    這次她徹底慌了,告訴了孫女碧川真理子,兩個人又一起跑去了神社,晚上她心神不寧之下,根本沒心情換磁帶,還是隨手按一下想聽著歌好好睡一覺,往後以此類推,第四天聽b麵沒事,第五天聽a麵又做噩夢。


    到這時,連碧川真理子也有點慌了,急忙去找中野小姐核實,當晚就來找我們了,也一直沒再回去住,所以富美江老太太想做噩夢也沒得做,其實已經安全。”


    清見琉璃聽呆了,難怪老太太隔一晚準時做一次噩夢,怪異無比,好像靈異現象一樣,原來她隻是當年買的雙卡錄音機太先進,能連播,還能雙驅自動翻麵,一直在ab麵循環聽,這才把自己坑了。


    該死的,要是我能比這家夥早一點發現龜田桑在自殺騙保,小公寓還被盜過,再知道老式雙卡錄音機和音樂磁帶的工作原理,我也能猜……不對,是我也能推理出來。


    好可惜,怎麽每次都差這麽一點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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