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世有人誤解,認為突厥部落屬於白色人種,這樣的說法並不符合事實。


    誠然,五世紀中葉,阿史那氏成為柔然鍛鐵時,族中八百帳皆為白色人種。


    然而百餘年的時間裏,突厥由八百帳發展至十餘萬帳,卻是依靠不斷與周邊敕勒部落融合。


    四年前能夠吞並高車敕勒餘部,也是憑借某種意義上的同根同源,畢竟突厥部落主體民族實際卻是敕勒族。


    而以少禦眾,聯姻自然是不二法門,不止底層,更兼上層人士,而敕勒屬於黃色人種,人數較少的突厥人融合了大量敕勒人,百餘年的聯姻,突厥人的體貌特征也從白種人演變成黃白混種。


    許多突厥貴人,單從外觀上來看,黃色人種的特征更勝於白色人種。


    阿史那俟斤卻生得與眾不同,其人麵寬膚紅,雙目亮如琉璃。


    自古便有相貌迥異於常人者,能成大事的說法,顯然突厥部落中也有許多人對此深信不疑,多有人因此追隨於他。


    而阿史那俟斤也沒有辜負眾望,突厥的崛起注定要與周邊部落爭奪牧場,在日常衝突中,英勇善戰又多謀略的阿史那俟斤用一場場勝利,向眾人證明了他才是阿史那土門最出色的兒子。


    阿史那土門將襲擾柔然王庭的任務交付於他,亦能看出信重。


    攻打柔然王庭是個技術活,既不能速下,真要輕易打垮庵羅辰的萬餘守軍,阿那瓌心知馳援無望,便也不會匆忙上路。


    也必須給足壓力,迫使庵羅辰催促阿那瓌回援。


    這中間的度,則需要阿史那俟斤自己把握。


    昭德三年(550年)四月二十日,阿史那俟斤突襲柔然王庭,初始庵羅辰麾下守軍準備不足,被打得節節敗退,卻不知為何,突厥攻勢放緩,給了柔然可趁之機,庵羅辰迅速集結部眾,並號召王庭剩餘丁壯,得兵三萬,將突厥打退。


    然而危機並未過去,阿史那俟斤所部萬人似乎隻是先鋒部隊,其駐地身後總有煙塵揚起,似乎不斷有後續增援。


    庵羅辰不敢大意,畢竟王庭有大量婦孺,皆是軍士家屬,若丟了王庭,他根本交不了差,更別想著繼承汗位了。


    被阿史那俟斤所做出的援兵假象所蒙蔽的庵羅辰立即遣使往懷荒鎮報信,眼看阿史那俟斤搭設的帳篷越來越多,由初始隻可容納一萬士卒,到如今可以安置五萬將士,庵羅辰去信的措辭也越來越急切。


    也就是庵羅辰不敢輕易冒險,否則隻要領兵出王庭與阿史那俟斤交戰,便能發現容納五萬將士的帳篷實則多為空置,不過是虛張聲勢而已。


    且說懷荒,雖說柔然使者在三月十八就抵達了洛陽,遲遲不見消息,但阿那瓌並不著急,以洛陽與懷荒之間的距離,趕路都需要花費大量時間,更別提這麽大的事,高澄怎麽也要跟朝臣商議一番。


    自從高澄明確拒絕與突厥的聯合,站隊柔然以後,哪怕梁人從未蒙麵,但阿那瓌看這個孫女婿,是越看越順眼,越看越喜歡。


    然而時間進入五月上旬,阿那瓌接連收到兩條壞消息,其一是派往洛陽的柔然使者眼見高澄心意已決,無奈派人回報,轉述高澄之言,大齊方才經曆大戰,軍民疲憊,國庫貴乏,希望柔然能保持克製,待休養一段時間再與柔然聯合出兵。


    高澄所謂軍民疲憊、國庫貴乏,純粹就是欺負阿那瓌不知北齊實情。


    畢竟高澄利用足陌錢打劫南梁一事少有人知,有淮南剩餘少部分足陌錢與江漢足陌錢熔鑄昭德通寶的明證,在外人看來,連續兩年打了兩場大戰,所謂國庫貴乏做不得假。


    而由於足陌錢是北齊朝廷以足額的昭德通寶與民眾兌換,故而熔鑄足陌錢不止沒能賺取利潤,更是虧了不少。


    高澄以這理由搪塞,阿那瓌雖然不滿,卻也能夠理解。


    就在他準備收拾行囊回師王庭的時候,便收到了庵羅辰的求援信。


    此前隨著阿史那俟斤所置疑兵越來越多,庵羅辰的求援信也發得越發勤快,有時候一天之內能發出三四封。


    這般頻繁的求援以及言之鑿鑿突厥主力聚集於王庭西側,終於讓阿那瓌對局勢產生誤判。


    他認為既然突厥主力盡在王庭附近,必然無餘力在途中設伏,又心急於庵羅辰能否守住王庭。


    昭德三年(550年)五月十六日,阿那瓌一麵盡起十萬柔然大軍出懷荒,回援王庭,一麵再向洛陽遣使,希望高澄派出援軍。


    真不是他阿那瓌不克製,是突厥人都打到自己老巢了。


    其實遠在漠北王庭的庵羅辰已經發現了端倪,庵羅辰自覺若自己是突厥統帥,既然調集大軍逼淩王庭,自然是要早早進攻,爭取在父汗回援前拿下王庭,劫掠婦孺。


    然而阿史那俟斤用以虛張聲勢的帳篷越來越多,眼瞅著往十萬之數上走,卻遲遲不見攻擊王庭,突厥人總不可能是來柔然王庭觀光的吧。


    察覺出其中有異的庵羅辰立即派遣小部分軍士趁夜出襲,得到回報這才知曉了實情,讓他倒吸一口涼氣,所謂突厥主力不過是疑兵而已,突厥設疑兵於王庭,其主力真實所在,庵羅辰都不需要多作考慮,必然是要圖謀其父阿那瓌所領大軍。


    聯想到自己此前連日的催促,庵羅辰腸子都要悔青了,自己為何就不能先試探了虛實,再去求援。


    終究是對汗位的貪婪蒙蔽了理智,那時他所想的隻有保住王庭。


    自古有句俗話,亡羊補牢,猶未為晚,庵羅辰趕緊派遣使者向阿那瓌通報消息,讓他小心沿途突厥伏兵。


    話是這樣說,但羊都跑光了,再去補救又哪還來得及。


    從庵羅辰發出第一封求援信,到他反應過來,期間相隔十餘日,古代沒有現代發達的通訊,消息往來必須由信使快馬傳遞,等不到庵羅辰示警的信使抵達,阿那瓌便在突厥主力進攻柔然王庭的假消息中,奔赴突厥人的伏擊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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