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堵住!給我堵住!”


    斛斯椿奮力指揮部眾,想要擊退衝向各處缺口的魏軍。


    但有多段城牆坍塌,難免顧此失彼。


    高敖曹手持一把鋼刀,身先士卒,他翻越殘垣斷壁,左劈右砍,殺得周遭無人再敢近身。


    “別擠!別推我!”


    直麵高敖曹的安昌守軍衝著身後怒喝,扭頭卻看見高敖曹揮刀朝他斬來,嚇得肝膽俱裂,連忙舉刀格擋。


    兵刃相接,鏘聲刺耳,一股巨力襲來,大刀脫手,一把斷刀劃過他的脖頸,血流如注,人雖沒了氣息,但至少保住了腦袋。


    原來高敖曹廝殺太久,鋼刀滿是裂痕,方才憑蠻力蕩開對方的兵刃,但自己的鋼刀同樣斷為兩截,斬頭一擊也就成了割喉。


    “他的刀斷了!快上!快上!”


    安昌守軍見到高敖曹隻有一把斷刀,紛紛高呼,不斷推擠著前方的同袍衝殺。


    高敖曹索性棄了斷刀,雙手扣住還沒有倒地的屍首,一聲暴喝,將那人當做兵刃揮舞。


    守軍一時間近不了身,而高敖曹身後緊跟的部曲趕緊將他護住,高敖曹這才把屍首甩了出去,居然還順帶砸翻了一名安昌守軍。


    高敖曹趁機換了一把大刀,再次越過眾人,衝殺向前。


    這一次,再也沒有守軍敢多看他一眼,要麽跪地求饒,要麽轉身便跑。


    可他居然還有餘力領著部眾繼續追殺。


    高澄遠遠望見這一幕,大受震撼。


    都說高敖曹馬戰無雙,沒想到步戰同樣不能當人看待。


    麾下有這位小項羽擔任先鋒,陷陣破敵何其易也。


    這一段城牆徹底失守,魏軍追隨高敖曹的足跡源源不斷湧入。


    高澄心中有數:三荊已定!


    以斛斯椿、獨孤如願兩人招募的烏合之眾,城牆一旦被突破,哪還會有巷戰發生。


    這個道理,斛斯椿同樣看得清楚,正要撤離,一名軍官已經悄無聲息地摸到了他的身後。


    突然後心一陣劇痛,回頭望去,那名軍官手持短刀從他背後捅入。


    斛斯椿記得這個人,是跟隨他南下的八百人之一,是清河王府家奴,名叫鄭全。


    正是當初被裹挾的聽望司密探。


    斛斯椿瞳孔中滿是驚恐,他怎麽可以死在這裏!


    自己甚至想好了棄城投奔蕭梁,在南方重新幹出一番大事業。


    鄭全攪動斷刀,絞爛斛斯椿的內髒之餘,湊在耳邊獰笑道:


    “世子命卑職向斛斯侍中問好!”


    圍城半月,鄭全早就與城外魏軍聯係上了。


    高澄擔心斛斯椿再逃,讓他找機會了結這個禍患。


    說罷,在周圍人震驚的目光中,鄭全抽出短刀,反手斬斷斛斯椿的脖子,高舉著他的腦袋大喊道:


    “諸位都是受他裹挾不得已才違抗天命,渤海王世子素有賢名,必能體諒你等苦衷,何不速速降了官兵,早日重返家鄉!”


    周圍人相互觀望了幾眼,略有遲疑。


    鄭全見狀繼續喊道:


    “我乃世子麾下將校,奉命潛伏,隻為誅殺斛斯椿,如今斛斯椿已死,你等難道還要負隅頑抗,行螳臂當車之事!”


    話音剛落,哐當一聲,有人扔下了兵刃。


    這舉動仿佛能傳染一般,眾人盡皆棄械投降。


    安昌城南,楊忠牽了六匹馬,匆匆找到獨孤如願。


    “明公,城牆已失,我等快逃吧。”


    獨孤如願望天長歎:


    “先棄東荊州,又棄南荊州,世人將如何看我。”


    楊忠知道他其實早就動了心思,隻是拉不下這張臉,否則何至於在高澄兵臨安昌之前,就與斛斯椿一起將家眷送往了江陵避禍。


    於是給了個台階,勸道:


    “逃跑可恥但有用,我等暫居江南,留待有用之身,再伺機投奔關中,賀拔公占據關隴,那才是你我武川人的用武之地呀!”


    獨孤如願看似為難,卻又果斷道:


    “也罷,就依你之言。”


    主從兩人,帶了六匹馬,舍棄部眾匆忙出逃。


    高澄主攻北麵,也在其餘三麵設了騎兵,阻止獨孤如願、楊忠、斛斯椿三人南逃。


    他也沒指望鄭全真能替自己向斛斯椿問好。


    但奈何獨孤如願與楊忠都是一人三馬,騎卒追擊不及,隻得無功而返。


    三荊之地隨著斛斯椿身死,獨孤如願南逃,徹底平定。


    安昌城也沒有了廝殺。


    高澄坐在刺史府的議事大堂內,隻看了一眼斛斯椿的腦袋,確認身份後,就命人用石灰醃製,送往晉陽報捷。


    “我聽聞你假稱是我麾下將校?”


    高澄打量著跪在地上的鄭全,問道。


    鄭全微微抬頭,偷偷瞟了一眼高澄,見他臉色平靜,喜怒難辨,心懷忐忑道:


    “當時情況緊急,卑職不得已而為之,還請世子恕罪。”


    高澄聞言大笑道:


    “你新立大功,怎會有罪,快快起來。”


    鄭全趕緊站了起來,緊提的心也跟著放了下來。


    高澄朗聲問道:


    “你既然說是我麾下將校,我便賜你將校一職,你在叛軍之中任何職?”


    鄭全強忍激動,他顫抖道:


    “卑職委身叛軍,任幢主一職。”


    斛斯椿占據荊州、東荊州後,憑借南下的八百人為將校班底,瘋狂擴軍,鄭全雖不是親信,也因此得了個幢主職位。


    高澄走了下來,抬起了手親切地拍打著鄭全肩膀,說道:


    “叛軍幢主有甚意思,往後你便是京畿軍中的一名軍主。”


    “卑職叩謝世子大恩,願為世子效死力。”


    鄭全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激動,叩謝道。


    北魏軍製混亂,大體還是分為軍、幢、隊三級。


    幢主領士卒百人,而一軍十幢,統率千人,但還是遠遠不如北魏立國初期,一軍五千人的規模。


    鄭全看似隻由幢主升為軍主,但兩者不能等同,一個隻是領一百充數民夫的叛軍幢主,另一個可是領一千京畿兵的軍主。


    打發走了鄭全,心中不免遺憾,可惜鄭全跟的不是獨孤如願、楊忠兩人。


    高澄讓高敖曹好生休養,命段韶、慕容紹宗維持城中治安,自己則與楊愔等文吏處理善後事宜。


    由於斛斯椿與獨孤如願不計後果的瘋狂擴軍,安昌城中足足被裹挾了近十萬丁壯。


    而兩方交戰又是春耕時候,注定了今年三荊收成將大受影響。


    高澄在奉送斛斯椿首級時,向高歡捎去書信說明情況,以做好秋收後的賑濟準備。


    接下來便是城中叛軍的處置問題,對於被強征的丁壯,高澄命人登記籍貫,分批次送返。


    至於跟隨斛斯椿南下的所謂八百天子親軍,以及獨孤如願的私人部曲,高澄計劃盡數押往河南。


    大魏的礦業繁榮,還需要他們流血流汗。


    處理完善後事宜,高澄並不急於回師,他還要等候高歡對三荊做出安排,才能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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