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公府與渤海王府就在一條街上,攏共也沒幾步的路程。


    才出來,就望見兩歲的長女阿宓蹲坐在家門口,兩隻小手拖著腮幫,正盯著地上看得聚精會神。


    高澄頗為好奇,輕手輕腳繞到了女兒身後,低頭一瞧才知道,原來是在看螞蟻打架。


    來自身後的陰影遮擋了光線,阿宓抬起頭才發現父親正笑眯眯地看著自己。


    “阿爺。”


    帶著奶音的一聲呼喚,看著女兒臉上的笑容,高澄感覺血糖飆升。


    “是專門在等阿爺?”


    高澄寵溺地揉搓著女兒腦袋,任由她拱進自己懷裏。


    “我數著日子的,阿爺今晚要歇在阿娘院裏。”


    阿宓咧著牙笑道。


    她母親是昔日引得高澄、元修、孫騰、封隆之四人爭奪的元明月,父親又是小高王。


    以他倆的遺傳,光看一對烏黑明亮的大眼睛就知道,阿宓斷然不會辱沒了這個名字。


    畢竟高澄在她出生的時候,可是夢見了洛水神女。


    一把將愛女抱在懷中,高澄一如既往先要與一眾妻妾打聲招呼。


    按照入門順序轉了一圈,去到李祖猗屋裏的時候,她正在為剛出生的女兒納製虎頭鞋。


    眼見高澄進門,李祖猗便追問起了女兒名字。


    高澄看著她手中的虎頭鞋,笑道:


    “不如乳名就叫虎頭吧。”


    李祖猗哪肯讓女兒叫虎頭,自是不依,非讓高澄給認真取一個,不然便不讓他走。


    長女乳名阿宓,大名便也喚作高宓,次女乳名果兒,大名卻不叫高果,而是高宛,三女自然也是寶蓋頭的單名。


    高澄稍作思量,便給取了一個名字,喚作高容。


    “高容、高容。”


    李祖猗朝著搖籃中的女兒呼喚兩句,見她嘿嘿直笑,似乎很滿意這名字。


    高澄這才脫身,而高宓早就落在了小爾朱那裏,正與妹妹高宛遊戲。


    當高澄去到最晚進門的元靜儀院子時,正巧一名九歲的少年郎走了出來。


    “孩兒拜見叔父。”


    少年恭敬見禮道。


    高澄略感驚異,這些年來,這小子對他從來都是不理不睬,自己礙於他母親的麵上也不好計較,想不到今日卻轉了性子。


    “泰兒這是要回去了?”


    高澄沒話找話道。


    “天色已晚,父親還在家中等候。”


    高澄微微頷首,又讓紇奚舍樂派人送少年回家。


    少年並非高澄侄兒,或者應該說是半個兒子。


    他是元靜儀之子,名叫崔泰。


    高澄公務繁忙,無暇陪伴懷有身孕的元靜儀,便派人傳話給崔括,讓崔泰放學後,來渤海王府陪元靜儀說會話。


    崔泰回家的時候,天色已黑。


    來到父親屋外正要請安,卻聽見禁閉的房門內,傳來他與繼母的嬉笑聲,崔泰沒有出聲打攪。


    在渤海王府時已經陪元靜儀用過了晚膳,崔泰獨自回到屋中點起了燭火,心平氣和的看起了書。


    兒時的他,曾埋怨過崔括,認為是他非要休了母親,稍懂事後,又怨恨高澄,認為是對方讓自己這個家分崩離析。


    然而,看著母親撫著肚子,提起高澄時的幸福模樣,聽著父親屋裏的嬉笑,崔泰也不知道自己在上一代人這特殊的關係中,應該秉持何種態度。


    高澄的作為,崔泰全都看在眼裏,他為崔括封官,介紹姻緣,更為元靜儀請封東海公主,給予她從未有過的榮光。


    這些年來,對方也從未阻止自己與母親見麵。


    隨著元靜儀風光嫁進渤海王府,崔泰最後一個怨恨高澄的理由也隨之煙消雲散。


    這才有了今日一聲叔父。


    高澄雖然一時驚詫於崔泰的改變,卻也並未放在心上,他連自己兩個親兒子都扔在晉陽不管不顧,又怎會在意崔泰這半拉兒子。


    不過今日在爾朱英娥與宋娘屋裏轉了一圈後,高澄確實被吵嚷得頭痛。


    倒也沒別的原因,單純想兒子了而已。


    左右洛陽近來無甚大事,高澄便命人寄了一封信請示高歡,能否許他帶上諸弟往晉陽拜見。


    信才走,高澄女眷與諸弟,包括清河王府的元仲華,都在收拾行囊。


    元仲華已經十五,再過幾個月,翻了年就能進門。


    太昌元年(532年)兩人成親,到如今已經八年,眼看著高澄侍妾們相繼生產,要說不急,那純屬自欺欺人。


    可成親時高澄就與她約定了十六歲再進門,也讓元仲華隻能幹著急。


    書信送至高歡手上,思念諸子的高歡立即應允。


    而高澄即將北上的消息也在晉陽傳揚開來。


    高睿聽說了消息,興高彩悅地回去通知母親遠季豔。


    “阿母,大兄過些時日就要來晉陽了。”


    遠季豔眼角劃過一抹喜色,又很快斂去。


    “就這般盼著你大兄過來?”


    元季豔撫著高睿的小腦袋笑道。


    “嗯呐,我還要大兄教我騎馬咧。”


    高睿興奮道。


    元季豔含笑不語,自從高睿聽人說高澄是當世名將,就以為他武藝高強,總盼著讓堂兄來了晉陽教他騎射。


    卻不知道論起騎射,高澄就隻是根銀樣鑞槍頭。


    高歡的回信很快抵達洛陽,得了他的許可,高澄將政務安排好後,準備領著一大家子北上。


    一家老小,隻有三人沒有同行。


    元靜儀與劉氏剛懷上身孕不久,高澄不敢讓她們長途顛簸。


    而高洋也難得的向高澄開口請求,希望能留在洛陽陪伴劉氏。


    高澄思慮再三後,警告道:


    “你若真是顧念妻兒,我自無不許,但若是趁機結黨營私,我必不相饒。”


    “以阿兄之威信,誰又會押注於我,況且我身邊安插了這麽多眼線,隻怕連閨房情話阿兄都一清二楚,又何必擔憂有人與我暗通款曲。”


    高澄老臉一紅,心虛的他準了高洋留在洛陽,卻並未給予他任何留守職務。


    這般舉動,也真正讓高澄對親弟的提防為洛陽朝野所共知。


    小高王自己十歲參預大事謀劃,十一歲在河北協助處理軍政,十二歲往洛陽輔政。


    但二弟高洋十四歲了也沒得個一官半職,如今全家北上,分配留守之職,又與高洋無關,若非猜忌,無論如何也說不過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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