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會這樣……”顧蓉的嘴唇都在哆嗦發白。


    顧景南閉上了眼睛,卻是心如死灰。


    在回去的路上,馬車裏的顧蓉一直罵罵咧咧的。


    “什麽東西!”


    “真把自己當成公主了?”


    “公主又怎麽樣?還不是被我兒睡過的女人。”


    “我呸!景南,你聽為娘的,她這就是吃味你要靈珠了,心裏還是有你的,想點辦法,持之以恒,定能把她給弄到手的。”


    顧景南閉上了眼睛,“娘親……回不去了。”


    顧蓉側目看他。


    “怎麽會回不去?”


    “因為永安她愛慕的人,從來都不是兒子。與定海大將的那一場戰,是沈家大公子沈驚風來助的我。若非如此的話,那一戰,兒子會輸的很難看,或許還會淪為大燕的罪人。是永安錯把沈驚風認成是我,才會有後邊的事。”23sk.


    顧景南有著深深地挫敗感,一瞬之間仿佛蒼老了好些歲。


    他無力地閉上了眼睛,痛苦而又自責。


    曾經,有個女人放下顯赫的世家,拋棄所有隻為走向他。


    他卻未能珍惜。


    這會兒。


    顧蓉的臉色都白了。


    “怎會……”


    顧蓉眉頭緊蹙,似是想到了什麽,一把抓住了顧景南的手,深吸一口氣,眸光又紅又在發顫,“景南莫怕,還有靈珠,靈珠她願意嫁給你的。”


    顧景南緊抿著唇,卻是不願說話。


    他一點一點把自己的手從母親的掌心抽出。


    馬車停在顧家後,也不管母親,獨自走了下去。


    “景南。”顧蓉慌張地道。


    看著兒子疏離冷淡的背影,她很害怕。


    她就這麽個兒子啊!


    兒子是她的命。


    顧景南背對著她,“娘,我從小就聽你的話,覺得你把我拉扯大不容易,也覺得你說的話,做的事,都是正確的。但你不該一而再,再而三插手孩兒的感情之事,讓孩兒迷失了方向,才導致一步錯,步步錯。”


    宗師李衡陽之徒江靈珠雖說要嫁給他,但每回見麵都冷的像冰一樣,關係甚至都不如一般的朋友。


    江靈珠就像是高懸於黑夜的白月,讓他覺得遙不可及。


    顧蓉渾身的血液好似都變得冷了。


    從小大大,顧景南都對她言聽計從,從未像現在這樣反駁過她。


    她隱隱覺得,有什麽要變了。


    這種感覺,讓她不安,也讓她無所適從。


    “景南,為娘從未想過……”顧蓉還想說些什麽,兒子的身影卻是湮滅在了深濃的夜色裏。


    白月光灑落而下。


    顧蓉的兩眼裏蓄滿了淚。


    卻說今夜的君府。


    君家主母抱著兒子君光耀又哭又親,“早知道那北幽這般危險,就不讓你去了,都怪你爹,非要你去那勞什子的地方。”


    君尚書眉頭緊皺,臉龐寫滿了冷峻。


    三弟君光祖扯了扯唇,欲言又止。


    君光耀安撫母親道:“娘,兒子沒事。”


    他回頭看向君尚書。


    “爹,北幽之事,多有蹊蹺,據說還有女孩流入了上京,估計是有人不懷好意。爹,你是兵部尚書,這件事,雖然說有沈老將軍在徹查,但你也要多去留心才是,趕緊找到背後主使。”


    君光祖用看傻子似得目光瞅著自家二哥看,又瞅了瞅父親的眼神,黑的跟鍋底一個樣了。


    君光耀並未發現父親的神情變化,還在專注地說:“想必這背後有更大的陰謀,定要要將這些惡人連根拔起才是。這次若非沈將軍帶我們攻城的話,北幽百姓會全部死光,而這些女孩的下場也可想而知,這一件事,也不會發浮出水麵,且震驚整個大燕。”


    “二哥,你瘋了?”君光祖道:“你該不會出去一趟,腦子被陸乾舟給踢壞了吧,竟然覺得沈寧那娘們是好的?”


    “光祖,我不允許你這麽說沈將軍。”


    “爹,你看二哥他。”君光祖險些笑出聲來。


    君尚書眉頭緊蹙,狠狠地咬了咬牙。


    確實。


    他和甄世洪一樣,故意都把自己的兒子送去北幽。


    因為他們料定了,沒有援軍的五千人行軍,絕對不敢貿然進貢北幽。


    就算麒麟三十九軍敢,這些貪生怕死的學生們也不會去找死。


    但他們這些人沒想到的是,一個沈寧,就把他們的棋局全部打亂。


    沈寧不僅自己拚命,還能說動這些學生跟著一起拚命。


    五千多人,最後隻剩下五百餘人歸來。


    簡直不可思議!


    君尚書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方才緩緩地打開眼睛,冷冽地注視著君光耀,端的是不怒自威,凜然道:


    “這件事,以後你不可再提,就好好在家裏養傷吧,哪裏都不要去。”


    “孩兒不要養傷,孩兒要去武堂學武。”


    “君光耀!”君尚書陡然喝道:“你若要學武,為父不阻攔你,但如今是多事之秋,你身子又不好,好好的在家養傷。”


    “是。。”父親的態度強硬,君光耀隻得低下頭來,卻疑惑於父親對北幽之事的冷血。


    君尚書甩了甩袖,就走出去。


    君光祖見此,忙不迭地跟上。


    夜色又深了幾分。


    “爹,這怎麽辦?”君光祖問。


    君尚書半眯起眼睛,“他不知情,便是情有可原,此事瞞著他便後,他就是圖一時的新鮮,過了些天就拋諸腦後了。”


    “那沈老將軍要徹查此事……”


    “放心,他查不動。”君尚書眯起眼睛道:“這上了年紀的人,就該好好在家歇著,出來操心,就隻有早日見閻羅的命。”


    君光祖見父親巍然如山,毫無懼色,自己也跟著心安了不少。


    隻是……


    “爹,讓二哥、甄遠這些人去北幽,是您的注意,如今二哥雖然還活著,但甄遠那些人都在北幽死的差不多了。”君光祖道:“他們若是懷恨在心,那可怎麽辦?”


    “懷恨在心,不可怕。光祖,你知道為什麽嗎?”


    “還請父親示意。”


    “因為人一旦有了至高無上的權力,就算旁人懷恨在心,也不敢多說一個字,還是得對你喜逐顏開。當然了,若我君家一落千丈,淪為過街老鼠,那便人人喊打,就算你沒做錯什麽,他們路過你可憐的屍首,都會吐一口唾沫來彰顯高貴。所以啊,光祖,你和你大哥,要好好的讓君家,成為像沈家那樣,卻又不功高震主的存在。可懂?”


    “兒子明白,必然謹記父親的教誨。”


    君尚書欣慰地看著君光祖。


    在次子君光耀那裏生得怒火,這會子也全都熄滅了。


    ……


    之後的兩日裏,皇室裏送來了不少的補品。


    藍連枝,兩大武堂活下來的學生們人人有份。


    而那從北幽活下來的數千女孩,也被沈大宗師給安置妥當了。


    第三日的時候,宮裏來人,傳沈寧去金鑾殿。


    與此同時,一批人馬,抵達了上京的城門外。


    揚在風裏的軍旗,寫有紅色的大字。


    那是一個“袁”字。


    江淮州,駐守將領袁步丞,帶著五千袁家軍來上京城請罪了。


    同時,他也因剿匪而立下了……功勞!


    金鑾殿上,沈寧與父兄而來,拜見元和皇帝,兩側都是依次排開的官員們。


    “沈將軍,此行北幽,你立下功勞。”元和皇帝道:“你保下了北幽的百姓,也揭露了少女失蹤案,此事轟動了大燕,朕奉你為鎮南大將軍,統領鎮南軍!”


    鎮南軍,是陳家的舊部。


    沈寧眸光微閃。


    讓陳家來管麒麟軍。


    又讓她來統領陳家舊部。


    好一個帝王心術。


    好一個權衡之道。


    自古伴君如伴虎,曆朝曆代皆如此!


    “臣沈寧,謝主隆恩!”沈寧單膝下跪,雙手高高地舉起。


    元和皇帝欣賞地點點頭,“果真是虎父無犬女,鎮南將軍,朕感恩你守住了北幽,想收你為義女,作為大燕皇室的安國公主,從今往後隨意進出皇宮,你可願意?”


    “臣不勝榮幸!”沈寧匍匐在了地上,眼底卻不見喜色。


    鎮南將軍也好,安國公主也罷,都不過是踩著犧牲者們的屍體得來的。


    而活下來的數百人,卻並未人人都能得此殊榮。


    世人隻知將軍名,誰知那堆積如山的士兵姓?


    沈國山亦是微不可輕地皺了下眉。


    從北幽活下來的數百人,都是沈寧同生共死的兵。


    若隻有沈寧一人得此榮光,那數百人,縱然能夠理解,心裏也難免多有不快。


    戰場之上,每個人一樣,拚的都是血肉之軀。


    “皇上!臣鬥膽,再求一榮光!”沈寧高聲道。


    君尚書鄙夷地看了眼她。


    這才一個北幽之戰,就自以為是到這種程度了?


    殊不知過剛易折。


    周老丞相也詫了一下,焦急地望著沈寧想要提醒。


    元和皇帝大笑一聲,“好,沈卿請說——”


    “臣想為從北幽活下來的戰友們,都求一份殊榮,也想為死去的英雄們,追一份殊榮,想讓他們泉下瞑目,也想讓他們還活在世上的親人們,有所慰藉!我想東墓園內的英雄,人人都有鎮南將軍的封號,臣所得之殊榮,亦是東墓園之殊榮。此事或許從未有過,但他們每一個人,衝入北幽城的時候,都是想當一回大將軍,想一個不少的早點回家鮮活地過年。如今,他們沒能活著回來,但求能完成前者夙願,了卻生前遺憾。”


    元和皇帝的笑容略微僵住。


    滿朝文物呆若木雞。


    一個封號,所有人共用?


    還是活人與死人共用?


    且人人都是大將軍,豈不是亂套了?


    但那些英魂們已在九泉,雖荒唐卻又好似……可行?


    周老丞相深深地望著沈寧。


    後側,顧景南卻難挪開眼神。


    元和皇帝沉默半晌,便是笑出了聲。


    他頗為欽佩地望著沈寧,“想常人之不敢想,行常人之不敢行,好一個沈家沈寧,那朕便如你所願,如此,算是給出了一個交代。”


    “臣沈寧代行軍叩謝吾皇!”沈寧再次匍匐。


    “起來吧。”


    “是!”


    “老戰神。”元和皇帝看向了沈國山,“少女失蹤案,查得如何了?”


    “背後主使隱蔽得很,許是打草驚蛇,他們都沒露出什麽馬腳,老臣還在查。”


    “有老戰神查此事,朕很放心,就是個時間問題。”


    “臣定會查個水落石出。”


    元和皇帝點了點頭。


    “聖上,江淮州袁步丞前來上京請罪,已在殿外跪著,此乃袁將軍的奏章和軍報。”


    “讓他好好地跪著吧。”


    元和皇帝凶狠地道:“若非他在關鍵時刻去剿匪了,北幽之戰,不至於如此慘烈。”


    說著,便翻開了袁步丞呈上來的東西,眉頭卻是一皺,旋即道:“袁將軍此次剿匪,竟挖出了一座金礦?”


    聽到這話的沈寧和父親沈國山、兄長沈驚風,心髒都是咯噔了一下,隨後跌落進了萬丈深淵般的低穀裏。


    功過相抵,袁步丞怕是安然無恙了。


    沈寧低垂著頭,眼梢卻蔓開了一抹猩紅。


    金礦是剿匪挖出,還是早就有之,隻等出了事再報,隻有他袁步丞的心裏清楚。


    “竟有金礦?”君尚書驚喜道:“正好可以開采金礦,用來重建北幽,好讓北幽的百姓們過上富庶的生活。”


    “若是如此,確實可行。”元和皇帝點點頭。


    老太監陳喜弓著腰忙道:“皇上,那開采金礦的袁將軍還在外跪著呢。”


    “讓他進來吧。”元和皇帝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金礦,那可是整個大燕的喜事。


    不多時,身形魁梧結實的袁步丞便大馬金刀的走了進來。


    他一眼就看到了這殿上唯一的女子。


    就算從未見過,也能認出是那個叫做沈寧的家夥。


    隨後半闔著眼皮,跪了下去,“罪臣袁步丞,見過吾皇,吾皇千歲千歲千千歲。”


    “你確實有罪。”元和皇帝道:“支援行軍,刻不容緩,若有你的支援,北幽之戰何必如斯慘烈。”


    “臣有罪啊。”


    袁步丞痛心道:“可恨臣被金礦之事衝昏了頭腦,當時聽說有金礦的跡象,為了避免夜長夢多,就想著即刻前往,且是對外宣稱為剿匪,擔心人多眼雜,亂了大事。臣是柴門出身之人,深知民生之艱苦,若有金礦的話對於大燕來說意義非凡,那些貧苦的百姓們將能過上好日子了。但臣沒想到,就因為這一時的心急,便沒收到軍報,誤了良機。臣有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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