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見過什麽是地獄嗎?


    ——題記


    洛夫妓院的穹頂之下,大盞大盞的燈亮了起來。


    暖黃色的,躍動的光輝忽明忽暗。


    達官顯貴在鋪著鹿皮地毯的大廳內肆意玩弄著妓女,閣樓裏滿臉蒼夷的老婦卻正在伸著舌頭舔舐掉在地上的米粒。


    她的舌頭一掃,甚至還卷起來蒙在地麵上的灰燼。


    光腳的女仆們抬著名妓格爾曼小姐的裙撐快步地從老婦身邊走過,盡管格爾曼小姐是個有名的暴脾氣,但她們似乎嫌棄這個叫不上名字的老婦人,於是走的更快了一些。


    說實話,她們從來都不正眼看她的,因為那老婦實在是太髒了。有一次住在二樓的費哈小姐心血來潮要逗她玩,結果看到那老婦頭發裏密密麻麻的黑色的跳蚤,嚇得費哈小姐差點兒背過氣去。


    “她叫什麽來著?”


    “誰知道呢,老東西。”


    “瑪麗,你說的不對,不是老東西,是髒東西。”


    “快走吧,格爾曼小姐的鞭子可不是那麽好受的。”


    緊接著,從側麵的樓梯旁傳來一陣“蹬蹬蹬——”的聲音,那群女仆上樓了。


    老婦從摟起掉在地上的麵包屑,緩慢地咀嚼著,剛才那陣冷嘲熱諷,對她造不成什麽影響。


    他們都說她耳朵不好使,但沒人知道那說法可不可信。


    她瞥見一隻巴掌大的小孩兒的腳,同樣的沒穿鞋,但這隻腳和剛才那群招搖過市的麻雀的腳是不一樣的。


    這隻腳上沾滿汙穢,看上去應該有很多天沒洗了,連指甲縫兒都是黑色的。


    “你知道貝基拉的房間在哪兒嗎?”


    卡茲小心翼翼地問,他覺得她很可怕,像哥哥漢尼給他講的睡前故事裏的老巫婆。


    其實卡茲躲在門後觀察她好一陣子了,隻是礙於那些女仆,他不敢出來。


    老婦摳摳黏上米粒的腳,她跟牲畜沒什麽兩樣,轉眼就把黏在腳上的米粒放進嘴裏了。


    卡茲揉揉自己的肚子,他兩天沒怎麽吃飯,但現在確實饑餓裏透著一股想把腸子嘔出來的惡心。


    “你認識貝基拉嗎!”他試著問她最後一次。


    沒有回應,她又在撿米粒了。


    狹窄的閣樓外,是男人們的歡呼和女人們刺耳的尖叫。


    “給她開苞,讓她叫!”


    “啊——”


    瘋子才會呆的地方,卡茲暗罵著,貝基拉就是個傻子,不折不扣的傻子。


    “是上個月剛來的小姑娘吧?”


    “嗯?”


    她.....她會說話。


    卡茲還想再問,衣冠不整的貝基拉已經光著腳跑了過來。


    她喘著粗氣,急匆匆地把他抱起來。


    貝基拉身上劣質的香水混合著男人的汗臭讓卡茲一直想打噴嚏。


    他盡力地忍住,貝基拉跑的很快,他似乎還能聽到她在哽咽。


    到拐角處,卡茲看到那老婦正盯著他們看,地上是一路瀝瀝拉拉的血跡。


    他們到了三樓,貝基拉警惕地把窗戶合上,刷地一下拉上窗簾,那簾子不遮光,卡茲還是能看清她的臉。


    很快地,他發現貝基拉光滑的雙腿內側在流著血,大滴大滴地往下滑。她那條做工粗糙的紗裙已經不能看了。


    她抱起卡茲,用力地抱著他。哽咽著親吻他的臉頰。


    她是帶著哭腔開口的。


    “聽著卡茲,你現在必須離開。”她抱的更加用力了一些。


    卡茲掰過她的臉,滿臉的柔情,田裏的薰衣草一樣美好,這才是他的姐姐貝基拉,剛才在那個男人身下的......不是她。


    “他們要抓你,你快走!從一樓的下水道裏鑽出去,到時候跟著去地上的商隊逃出去。”她拉著他,準備讓他快點兒離開。


    剛才......萊斯特那隻瘋狗說要把卡茲接到他的紅城堡裏,貝基拉知道他想幹什麽,那個虐待男童的瘋子,卡茲怎麽可以.....怎麽可以任他擺弄!


    她又開始哽咽起來,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跑!卡茲跑!”


    他還沒得及反應,就被貝基拉甩了出去。一群身著製服的人已經提著劍追了過來。


    他們是萊斯特一族的下等家臣。


    “跑!跑!卡茲!別回頭!快跑!不要回頭!”


    隻能送他到這裏了,這是她身為姐姐能為他做的全部。


    卡茲,活下去,即使是像狗一樣,也要活下去!


    他不顧一切地邁開雙腿,咚咚直跳的心髒催促著他沿著光滑的地麵一路向前。


    老婦呆滯地看著眼前的一切,那個叫貝基拉的,上個月剛來的女孩兒,已經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


    所以說,活在地下城的人,尤其是女人,除了阿諛奉承之外還要學會做個自私的人,即使是對她們的親人也不能例外。


    她記得十年前自己還有個女兒,她對那小雜種說過這話。這麽多年來,她確實也是這麽做著的,她把女兒賣給了一個有錢的劍士,獲得了一筆不錯的報酬,花了好一陣子,隻是現在花完了而已。


    啊,她已經想不起來,那小雜種叫什麽來著,貝琳達....還是貝雷亞?


    塞爾瑪第二道防線指揮部。


    距上次迎擊雷薩已經過去了二十四天。


    那團黑煙已經消散了大半,但瘟疫同樣也在這個可悲的城市蔓延。


    煙霧落下的塵埃裏含有劇毒,與之接觸的人的皮膚大都開始腐爛。


    弗蘭克正在檢查作坊裏做好的最新一批的防腐蝕的鬥篷,按理說這種活不應該由他來做,但羅拉說過,凡事親力親為。


    因為吉爾倍特還在的話,他也會這麽去做的。


    這些鬥篷的布料普通,但每一件都塗上了特殊的塗料,用以分發給巡邏的士兵,防止皮膚腐爛。


    一共是三百四十二件,加上給羅拉特製的那件,算起來就是三百四十三件。


    “十三,多麽不吉利的數字。”弗蘭克咂舌,他特意把‘十三’這個數字寫的很小。


    “送去給羅拉隊長。”撕拉一聲,他把紙撕下來遞給一旁的安德爾,把那件獨屬於羅拉的鬥篷疊的整整齊齊一並交給他。


    接到鬥篷的羅拉並沒有之前那麽淡定,她從安德爾的口中聽到了一個人的名字。


    吉爾伯特。


    十年前維吉爾之戰,她才十五歲.......沒有吉爾伯特隊長,她不可能活著回來。


    獲得鬥篷的安德爾興奮地手舞足蹈,他那原本就小的眼睛現在眯成了一條線


    “據說這些鬥篷的塗料在十年之前是吉爾伯特隊長研發出來的,沒想到過了這麽久還能派上用場。”


    “啊,羅拉隊長,您是不是認識吉爾伯特隊長?聽說他當年沒有武器也能帶著國家護衛隊衝鋒陷陣,簡直就是現世的弑神者!”


    “吉爾伯特隊長好像是從南邊的伊斯佳城來的,為人豪爽......”


    “可惜,十年前.....”


    羅拉用盡全身力氣握緊那件鬥篷,眼裏的是讓人捉摸不透的複雜情緒,她顫抖著說:“安德爾,閉嘴.....”


    “隊長.....您不舒服嗎?”


    “滾,快點......”


    嗬,吉爾伯特......那個人已經死了十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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