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安慶餘從錢包裏取出幾張鈔票拍在安澤茹手裏,“今晚你找個地方先住著。”


    安澤茹呆呆地看著手裏皺巴巴的鈔票:“我已經找到了工作,不需要您再為我花錢了。”


    “是嗎?誰會要你?”安慶餘覺得很好笑,“你先去吧,明天我送你回醫院,錢我會繼續打給院長,你想要買些什麽就跟院長說,錢用完了就給我打電話。”


    “我不想回到那個地方,他們都很討厭我,”安澤茹帶著哭腔,“我每天都給你們打電話,你們從來就沒接過。”


    “你不回去能去哪?”


    安澤茹耷拉著腦袋,盡量憋著不哭出來。她的世界並不大,值得她用心的人隻有那麽幾個。爸爸媽媽是她人生前十來年唯一的歸宿,雖然他們總是吵架,安澤茹嘴上說著討厭他們,但她從來沒有設想過有一天會失去他們,以這種方式。


    其實這些她能夠接受,或者說,這是她必須要為“姐姐”做的事。她也沒有真正地怪過方野遊,因為,這一切本就在姐姐的計劃中,這是她和姐姐之間的秘密。


    隻是,安澤茹原以為爸爸媽媽對她的愛是天性,是牢不可破的,她曾經無比堅信這一點。所以她才會答應姐姐去做那些事,去成為一個所有認識她的人都在品頭論足的“精神病”。


    安慶餘急於把安澤茹打發走,他覺得繼續跟她對峙不會有結果,說不定還會鬧得鄰居們都知道這個掃把星回來了。他隻好稍稍緩和態度,把雙手輕輕放在安澤茹的肩上,語氣親和地說:“這樣吧,茹茹,隻要你的病治好了,爸爸媽媽就去把你接回來。”


    “我沒有病。”安澤茹很想把一切真相都告訴他們,她現在真的不知道還有什麽地方容得下自己。就在方野遊接到她的那天,她最後一次見到了姐姐,姐姐向她提出了最後一個請求,從那以後姐姐再也沒有出現過了。她的世界從此隻剩下自己了。


    “聽話,爸爸這麽辛苦的工作都是為了你們,你也要幫爸爸分擔一些對不對?”安慶餘的耐心快被耗盡了。


    “爸爸,我真的沒有病,我答應你以後我都不會再鬧了。”


    “你沒有病,你沒有病會在我的朋友家胡說八道?你沒有病會把老師同學嚇跑?你沒有病會在公司晚會上讓我顏麵盡失?”安慶餘借著酒勁,終於把一直想說的話用最惡毒的方式吼了出來,“你就是個掃把星!”


    “好了,說得太過了。”李商商拽了拽安慶餘的袖口,連她都覺得有些看不下去了。


    “滾開!”安慶餘一把甩開李商商的手,“錢都是我掙的,關係都是我打的,你幫到我什麽了,一天天就知道賽家門,連個女兒都教不好!”


    “是你信誓旦旦地說保證讓我過好日子!你自己拍著胸脯說錢你一個人掙!當年追我的人那麽多,我怎麽就瞎了眼看上你了!”


    “你他媽的但凡分出一點心思管管她,她至於變成這樣嗎?”安慶餘指著安澤茹的鼻子,衝著李商商吼,“我跟了一年的大客戶,好不容易就要簽合同了,都被她給我搞砸了!我丟臉都丟到國際上了!”


    “別吵了!”安澤茹突然大喝一聲,她從來沒有過這樣放肆,李商商都被嚇了一跳,“我在的時候你們就天天吵,我走了你們還是能找到理由吵!不就是我丟了你的麵子嘛,麵子比你的命還重要!”


    啪!安慶餘回身狠狠地扇了安澤茹一巴掌,把他這輩子的所有屈辱都打了出去,“你給我滾!”


    安澤茹被這一巴掌扇得差點摔倒,她連連退了幾步撞在了沙發上。李商商的心裏竟然有些心疼起這個女兒來了,她想要上前去扶,但是看著怒氣衝衝的安慶餘,她退縮了。


    “我回來隻是想拿走我的東西,以後都不會再來打擾你們了。”


    安澤茹大步越過爸媽往她的房間走去,她明白自己繼續待在這裏隻會讓他們的關係惡化下去。既然她已經沒辦法再回到這個家,那麽至少把那張畫帶走,那是她和爸爸媽媽之間最美好的回憶。至少他們曾經愛過她,曾經無比寵溺地認同她心中幻想過的完美世界。


    房門打開了,房間裏空空如也,就連牆上的動漫海報都被清空了。


    “我的東西呢?”


    “扔了!”


    “我的畫呢?我隻要那張畫。”


    “什麽畫。”


    “我們一起畫的那張。”


    “這裏沒有你的東西了!”


    安慶餘正要發作,叮咚,叮咚,叮咚,聒噪的門鈴連著響了好幾聲,已經紅了眼的安慶餘幾乎是衝到門前去的,他知道一定是隔壁那個多事的賤女人把安澤茹回來的事說出去了,今天不管是誰來看他的笑話,他都要一巴掌一巴掌地打回去!


    “董,董事長?”安慶餘燃燒著的怒火瞬間被澆滅了,來的竟然是他們公司的董事長。這位董事長從來都沒有來過公司,但他的照片一直高高地懸掛在辦公大廳的牆上。


    “你叫我什麽?”方野遊感到不明所以,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這麽叫他。


    “您怎麽來了,快請進快請進,”安慶餘連忙把方野遊和陸秋迎了進來。安澤茹看見方野遊,立即轉過臉去貼著牆蹲下,她不想讓方野遊看見她現在的樣子。


    方野遊和陸秋在沙發上坐下,他注意到了在牆邊躲著的安澤茹。這個丫頭似乎很喜歡待在牆邊,在譚頓精神病院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就躲在牆角裏。


    “不知道董事長親自來家裏指導,都沒有準備什麽,哈哈哈,商商啊,你去把我那瓶珍藏的人頭馬拿出來。”安慶餘真是名利場上的老妖精,剛剛還氣勢洶洶的要殺神殺佛,這下立刻就笑容滿麵地當起了奴才,還有意地用身子去擋住安澤茹。


    “怎麽回事?”方野遊歪過身子去和陸秋對答案。


    “指揮中心有獨立基金,我用你的名義買過一些公司。”陸秋小聲地對方野遊說。


    “哦~”方野遊恍然大悟。


    安慶餘小心翼翼地給方野遊和陸秋斟酒,他也不明白為什麽這個從來對公司不管不顧的董事長,今天會突然來到他家裏:“您親自蒞臨鄙舍,想必是有什麽重要指示?”


    “當然是來看看我最珍惜的員工了。”方野遊說。


    安慶餘心中一陣竊喜,他立即就聯想到了之前自己遞交的合夥人申請,公司方麵的回複一直是正在考察中。現在連董事長都親自過來了,想必自己晉升合夥人已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這就是東邊不亮西邊亮啊,安慶餘心想。


    “哈哈哈,承蒙您的錯愛,我一定再接再厲,再創新高度!”安慶餘本就漲紅的臉,一笑起來顯得更加滲人了。


    “關你什麽事?”方野遊的注意力完全不在安慶餘身上,他一直看著那個縮在牆邊的安澤茹,“小朋友,你蹲那幹嘛呢,見到老板不上來奉承幾句?”


    安澤茹搖搖頭,始終沒有把臉轉過去。


    “茹茹?她是您的員工?”安慶餘很驚訝。


    “可不是嘛,簡直是不可或缺的一員。”


    “她······犬女隻有15歲呀。”安慶餘的神情略顯窘迫,他不敢提安澤茹有精神病的事。想來肯定是安澤茹私自跑出了醫院,機緣巧合之下碰見了這個人傻錢多的大款,不知怎麽的就傍上了。


    “任何一個孩子,將來都有可能推動這個世界。”說著,方野遊起身往安澤茹走去,安慶餘見狀手足無措地想要攔住他,可是陸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竟然把他給鎮住了。


    “小朋友?”方野遊伸手想要把安澤茹拽起來,誰知道這丫頭扭動身子掙開了他的手,“還生我氣呢,我都來你家看你來了,好歹盡盡地主之誼嘛。”


    “您不用管她,耍小孩子脾氣呢。”李商商也慌了,畏畏縮縮地想要把方野遊拉回去。


    “會鬧脾氣的孩子才能成大事嘛!”方野遊直接側過身子去,兩手伸進安澤茹的腋下,一把將她抱了起來。


    看到安澤茹正臉的瞬間,方野遊的心裏像是轟過一道驚雷。她的臉上滿是淚痕,右臉上還有一個深紅的巴掌印,眼角泛著血絲。


    “······”所有人突然安靜了下來。安慶餘在頭腦中飛速組織著語言,他不想給董事長留下家暴的印象。


    “誰打的?”方野遊問。


    安澤茹撇過頭去不看他,滾燙的淚水洶湧而出。


    “呃······小孩子不聽話,這······”一旁的李商商戰戰兢兢的,不敢靠近方野遊,她總覺得這位董事長身上有種令人窒息的氣場。


    “你打的?”


    方野遊緩緩地轉頭。李商商與他的視線接觸到的一瞬間屏住了呼吸,頭皮發麻,打了個冷顫,他的眼神像柄淩冽的利刃,足以切割人的靈魂!


    “不不不!不是我!”李商商飛快地搖著手退開。


    “董事長,她精神方麵有些問題,對不起讓您見笑了。”安慶餘覺得自己有必要解釋一下。


    “精神有問題就可以被你這樣打嗎?”方野遊冷冷地問。


    “她不一樣,不是普通的精神病,她······”


    安慶餘剛剛站起身來,一個身影潮鳴電掣地閃到自己麵前,他什麽都沒有看清突然就眼前一黑,臉上被狂瀾般的力量打中,整個身體順著力的方向被帶起,重重地砸在牆麵上再摔下來。他癱倒在地上,雙耳轟鳴,臉上沒了知覺,脖頸痛得就像被打入了鋼釘一般。


    “誰給你的膽,”方野遊站在安慶餘身旁,冷冷地看向陸秋,“我不管你用什麽方法,我要這個人餘生都為今天的事感到後悔。”


    “是。”陸秋拿出手機。


    “不要!”安澤茹大喊。


    “可是他們已經不要你了,不是嗎?”方野遊說。


    安澤茹看看仰麵躺在地上痛苦呻吟的爸爸,再看看小腹隆起,被嚇得縮在牆邊的媽媽。“但我希望他們都好。”她說話的聲音很輕,很沉。


    “沒問題,”方野遊說,“我保證無論你什麽時候回來,這個家都在。”


    “嗯。”安澤茹低下了頭,陸秋跑過去摟住她,“走吧,他的承諾向來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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