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祀的思緒,隨著沈翎的問話回到今天早上。


    今日醒來他便在沐奉的介紹下見了沐喬,然後被沐奉和沐喬二人帶著出了城。


    城外,農田幹涸,因為沒有水流的灌溉,土地裂開一個大口子,對著蒼茫的天空,似乎是在笑這世道荒涼。


    景祀眉頭緊皺,這邊的旱災比他想象中要嚴重許多。


    他詢問道:“這邊灌溉農田的水渠在哪裏?”


    “國師隨我來。”


    沐奉挺著肥碩的肚子慢悠悠的在前方帶路,麵上不見半點焦急。


    眾人沿著農田往前走,漸漸能看到城外人家,一聲哭訴被風吹入景祀耳中。


    景祀望去便見一個衣著破舊,形容消瘦的中年婦人。


    她抱緊了懷中的糧食,淚水從深陷的眼窩中流出,“王老爺,求你行行好,給我們留點糧食吧。”


    婦人對麵站著的是個衣著華貴的老爺,此時老爺的眉頭緊緊皺起,看著十分為難。


    “大姐,不是我不想給你留,實在是沒辦法啊,這賦稅現在突然漲了三層,家裏還有那麽多張嘴在等著這點糧食吃飯呢。”


    婦人苦苦哀求,“王老爺,你有那麽多快地,少收我這一家對你來說也不算什麽,你能不能給我留點吃的。”


    老爺聞言深深的歎了口氣,攤開雙手滿是無奈,“現在土地幹旱,租出去的許多地都沒有收成,若放在往日,我自是不會將這點糧食放在眼裏,可現在我自身難保,又如何幫你?”


    這時一個垂髫孩童從屋內走了出來,她抱住夫人的腿,因為瘦削的原因,一雙眼睛在臉上顯得格外的大。


    孩童直勾勾的望著婦人手中的糧食袋子,可憐巴巴的說道:“娘,肚子餓。”


    婦人聞言眼淚掉的更加洶湧了,她拍拍抱著自己的孩童,“王老爺,你看這孩子,家裏糧食少,為了省著吃,她已經幾天沒吃飯了,你讓我留一捧,一捧行不行?”


    王老爺看著那孩子,最終還是點了頭。


    “行吧,這世道大家都不容易,你便拿去一捧吧,就當是我積德行善了。”


    婦人連忙道謝,“謝謝王老爺,王老爺你就是我們家的救命恩人,等來年下雨,我一定會努力給你種出更多的糧食出來。”


    王老爺抬手製止婦人不停的道謝,又指指婦人懷中的袋子,“好了,把糧食給我吧。”


    縱使不舍婦人還是把糧食袋子遞給了王老爺,然後從裏麵小心翼翼的捧出一把糧食。


    她欣喜若狂,“我們有糧食了,囡囡你有吃的了。”


    小孩不懂這糧食的來之不易,隻知道不用餓肚子了,她開心的拍著手,“太好了,有糧食吃了,太好了。”


    看著二人歡喜的樣子,王老爺搖了搖頭,歎息著拿著糧食遠去了。


    景祀將一切看在眼裏,沒有說話,他跟著沐奉一路往前走去,這樣的場景屢屢出現,不過別人就沒那個婦人這麽好運了。


    若是不給,地主便指使帶來的下人強行奪取,到頭來,這些人家是糧食沒能留下,反倒還挨了一頓打。


    大概又往前行了一個時辰,沐奉累的叉腰直傳粗氣,一隻手拿著帕子不停的擦汗。


    “到了,就是這裏了。”


    景祀停步,隻見原本寬敞的河道縮短了許多,不過仍然有不少水流緩慢流淌匯聚入修建的水庫之中。


    水庫有好幾個閘口,原本應該由水庫灌溉至城外農田的水,此時卻被牢牢的攔在水庫中。


    反倒是另一端流向城內的閘口正開著,水流嘩嘩的朝城內湧去。


    景祀麵色沉下,“如今旱災天不降雨,這裏水源尚算豐沛,為何不開水庫灌溉農田?”


    沐奉像是被景祀的話給驚到了,“若是開了水庫,那城內不就沒有水了。”


    見他如此,景祀稍有不悅,他解釋道:“可以分時段的選擇開放水閘,這樣城外有水,城內也可以有水。”


    沐奉頭搖的很快,堅決的回絕,“不不不,這水庫不能開,若是這條河流枯竭,那城內不就沒水了,這不就得不償失了。”


    “這條河流是國內貫穿南北大河的一條支流,一時是不會斷流的。”景祀試圖說服沐奉。


    可是不論景祀怎麽睡,沐奉死活都不肯打開水庫。


    一聲鳥叫將景祀的思緒從早上拉回,他將發生的事情同沈翎說了一遍。


    聽完全部的事情後,沈翎氣憤的拍了下桌子。


    “雖然天不降雨,可是那條水庫完全可以灌溉農田讓百姓種出糧食,若不是沐奉不開水庫,城外的田地根本就不會幹涸!”


    想到沐奉做出來的事情,沈翎咬牙切齒,“本就已民不聊生,他還敢加三層賦稅,這讓底層沒有糧食收成的百姓,如何生活!”


    景祀的目光看向欄杆外,城內人和平生活的表麵下是城外人的哀嚎,城內人用的不是水,而是城外人的血淚。


    他想著今天收集到的信息,幽幽開口,“官官相護,若想要正真的解決旱災,將事情處理完,這邊的縣令官員幾乎全部需要換人,所花費的精力至少要五年起步。”


    “五年而已,我還是等得起的。”


    沈翎態度隨意,隻要能讓這邊的百姓過上和平的生活,五年算什麽。


    一旁候著的下屬聽到後,突然出聲,“主上不可在此地久留,否者京都旗下勢力動蕩,會出亂子的。”


    沈翎微微愣神,隨即又拍了拍景祀的肩膀。


    她一臉真摯,“你放心,我會全力幫你的,屆時也能早些回去。”


    景祀回眸,眸光帶著清淺笑意,被白色天光照的微微發亮。


    先前沈翎急於拜托皇帝的桎梏,而他又急著打發那些對他懷有心思的少女,所以婚禮辦的比較匆忙,至今還有許多人都不知道他和沈翎已經成婚了。


    他抓住了沈翎蔥白的纖纖玉手,語氣十分溫柔,“平旱回京之後,我定會給你補辦一個婚禮,風光娶你入門。”


    沈翎被他看的胸中小鹿亂撞,完全沒意識到景祀說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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