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裏,李鳳嵐讓琥珀點燃火折子,仔細端量著半張地圖。看了半天,歎氣一聲:“怪不得白家敢隨便送給咱們,就半張,完全看不懂啊。”


    琥珀吹滅了火折子,問李鳳嵐:“小姐,你為什麽答應去白家啊不怕有詐嗎”


    李鳳嵐回答:“當然怕……不過,白家可不敢把咱們怎麽樣。想要我命的人有很多,唯獨白家不敢要。”


    車外的翡翠問:“為何”


    “那白叔禹裝的風淡雲輕,其實有些忌憚……當年長風樓被人追殺,白家可是功不可沒。此事江湖上沒什麽人知道,咱們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那他們就更應該殺人滅口啊。”


    “長風樓還有老莫,還有周嬸兒,還有傅伯伯,還有散落在各地門人。白家十八年前受創之後,這些年根本就不敢養什麽死士,隻有自保的能力。真把我們殺了,長風樓滅掉白家的實力還是有的。這次請咱們做客,為的是試探長風樓的意思。”


    “真要在白家住幾天啊”


    “當然嘍,免費的住處,為啥不住”


    話說到這兒,這個話題就沒再進行下去。翡翠經常對李鳳嵐的話嗤之以鼻,認為她想得太天真,但奇怪的是,每次有事都願意聽她的。琥珀就更不用說了,從小就是她們兩個的小跟班。


    沉默了一會兒,翡翠突然問:“你覺得,這個白三公子,怎麽樣”


    “恩……英俊瀟灑,聰明絕頂。大概就這個吧。”


    翡翠說:“你也不覺得他是個登徒浪子”


    “什麽叫也”


    “屋裏的那個姑娘。”


    “那個姑娘怎麽了”


    “我聽了她的腳步聲,這個姑娘,是個跛子。”


    “跛子”


    “對,很可能有一條假腿。”


    李鳳嵐豁然開朗,笑著說:“跛子我是沒有想到的,但是假意流連花叢,麻痹江湖中人,暗中培養一支忠於白家的力量,這事我是想到了的。我原先還想,白家的撒手鐧是什麽,沒想到……是這座百花樓。”


    翡翠沒有回話,因為前麵帶路的馬車已經在一處大宅子門口停下了,翡翠也跟著停下馬車。


    三位姑娘跟隨白家兄弟二人進了宅子。


    白府的規模比蒼風鏢局大的多,怕是尋常王公貴族都沒有這個排場。院子裏三步一哨,五步一崗,守衛極其森嚴。


    白仲煉對李鳳嵐說:“三位可先去大廳靜候,在下去請家姐和家兄來。”


    李鳳嵐急忙說:“二公子,天色不早,這時候擾令兄令姊清夢可不好。”


    白仲煉回答:“無妨,這是家姐安排的——叔禹,你帶三位姑娘去大廳。”


    白叔禹笑嘻嘻地說:“好嘞,三位,跟我來吧。”


    白叔禹將李鳳嵐他們請進大廳,吩咐下人看茶,然後自己坐在了右手邊的椅子上。深吸一口氣,調整呼吸,表現的恭恭敬敬的,跟在百花樓的輕佻,判若兩人。


    李鳳嵐看出了白叔禹的變化,但是沒說什麽。


    不多時,後堂裏走出三人,一女兩男。女的穿著雍容華貴,身姿曼妙,麵容姣好,這位應該就是白家現在的實際當家,白雪言。兩個男人,一個是見過麵的白仲煉,另一位身材高大,麵色嚴肅的,應該是白家大公子,白伯駒。


    李鳳嵐站起來深施一禮:“見過白姐姐,白大公子。”


    白雪言從進了大廳開始,臉上就掛著如沐春風的微笑,她說:“李姑娘不必多禮,早就聽叔禹說你們要來,他嚷嚷了三天,終於見到你們了。”


    李鳳嵐指了指翡翠和琥珀,說:“路上有事耽擱了,這兩位是我的好姐妹,翡翠和琥珀。”


    白雪言揮手示意眾人坐下,又對白叔禹說:“叔禹,去把門關上。”


    白叔禹起身關上了大廳的正門。


    李鳳嵐心說,這是要說什麽事,這麽大陣仗,大門都關,白家也怕隔牆有耳嗎


    白雪言笑著說:“妹妹見諒,我們接下來要講的事,不被外人聽到最好。”


    連句客套都沒有,直入主題。


    “姐姐請講。”


    “想必三位妹妹這時候出穀,為的是十八年前的事。長風樓與白家,十八年前有些誤會。”


    李鳳嵐沒說話,等著下文。


    白雪言站起來,在大廳裏慢慢踱步,繼續說:“十八年前那晚,李家、上官家、長風樓同時遭到清算,唯獨白家安然無恙。本是同一條繩上的螞蚱,結局卻迥然不同。世人都說,是白家出賣了你們三方。想必長風樓眾人也是這個看法,對吧”


    李鳳嵐不置可否。


    “事實並非如此,”白雪言眼神有些暗淡,“那晚白家在洛陽城裏的所有暗探全部被殺,如果不是荊棘門喬老門主從中斡旋,白家的下場,也一樣。”


    李鳳嵐問:“喬門主為人正直,生平最見不得不平事,這我知道……可為什麽選擇保了白家呢”


    白雪言回答:“因為李鳳瑤嫁的人是上官承,也因為莫長風是上官家的養子……這麽說,妹妹明白了嗎”


    “所以,白家有理由置身事外,但上官家、李家和長風樓不行,喬老門主隻能保白家,對嗎”


    “哎,”白雪言回答,“保了半個白家吧。我爹本意是不動白家一人一馬,白家退出江湖三十年。但不知道喬老門主說了什麽,最終是白家保住了人和部分關係,但是多年來搜集的江湖秘聞被付之一炬。十八年裏,白家安插在江湖各處的探子也被殺了不少。今時不同往日,如今的白家,也隻能守住洛陽這一畝三分地,出了洛陽城,可沒人把白家當回事。”


    李鳳嵐問:“所以姐姐的意思是”


    白雪言臉上的笑容還在,隻是變得有些狠辣:“家父經曆十八年前的事後,一蹶不振,十五年前鬱鬱而終,沒多久,家母也跟著去了……這十幾年裏,不光各處暗探被殺,連我白家子弟在江湖上也是受盡屈辱……這個仇,我們想報。”


    李鳳嵐聳了聳肩,似乎不為所動:“白姐姐說的沒錯,合情合理……但,我怎麽相信你呢喬老門主幾日前已經過世,當年的事算是死無對證。我怎麽知道……究竟是不是白家出賣了長風樓”李鳳嵐說道後麵,聲音也變的冰冷起來。


    這時候,一直默不作聲的白伯駒突然說:“因為,你可能是我們白家的孩子。”


    李鳳嵐想了一萬個解釋,但萬萬沒想到這個,她眯起了眼睛,用不相信的語氣說:“啊”


    白叔禹走到李鳳嵐身邊,笑著說:“大哥說的很明白,李姑娘,你可能是我們白家的孩子。”


    李鳳嵐問:“為什麽”


    “二十年前,有五個人,他們少俠義氣,結伴闖江湖,結下了深厚的情誼。莫長風,上官承,李鳳瑤,我爹,還有一位。”


    “誰”


    “李鳳瑤的妹妹,李雨灼。”


    李鳳嵐有些疑惑,沒聽老莫說過這個人啊。


    “說來慚愧,”白叔禹無奈地說,“家父和家母門當戶對,但家父不是個安生的人。雖然跟家母有婚約在先,但還是愛上了李雨灼。甚至十八年前出事前,還跟李雨灼在一起。啊……當然,李雨灼這個名字知道的人不多,甚至李家也沒多少人聽說過,他是私生女,李老爺子一直不認,一直到她快成年,才接回李家。我爹臨走前跟人說過,他跟李雨灼,可能有個女兒。”


    李鳳嵐沉思,想起出穀前跟莫長風的對話。他說李鳳瑤是個心胸狹隘又護短的人,不可能讓自己的女兒犯險……這就說的通了,讓別人的孩子犯險她是很樂意的。但是,怎麽證明白家姐弟的話是真的呢


    似乎是看出了李鳳嵐的疑惑,白叔禹說:“家父說這段事的時候我們還不記事,隻有幾個自家叔伯在場,真假與否,我們也不知道。信與不信,全在姑娘一念之間嘍。不過嘛,我大姐剛才說的都是真心的,我們白家憋屈啊,好幾輩人積攢的家業,就這麽一把火燒了,換成你,你氣不氣”


    李鳳嵐突然笑了:“白姐姐,你們跟我說的話,不是頭腦一熱想出來的,肯定是深思熟慮過的。你們想報仇,我們也想報仇,所以,您的意思是……白家和長風樓結盟嗎”


    她雖然是這麽問,可剛才白雪言的意思已經很明確了,就是在拉攏李鳳嵐。沒想到自己的第一個目的這麽順利就達到了。但她還是想表現的強勢點兒,以便以後可以討價還價。


    白雪言反問:“妹妹能做得了長風樓的主嗎”


    李鳳嵐站了起來,背著手在大廳裏轉了幾圈,似乎是思考什麽,良久,她回答:“當然可以。”


    “白家確實想跟長風樓結盟,妹妹的主意呢”


    “同意。”答應的很爽快。


    “好!”白雪言看起來很高興,不像是裝的,對白仲煉說,“仲煉,取酒來。”


    李鳳嵐趕緊製止:“等一下!白姐姐,酒還是算了……咱們改喝茶吧,小妹我喝不了酒。”


    她到現在還記得,十五歲那年偷喝了侯神醫的藥酒,整整昏迷了三天才醒來。雖說那次昏迷不是酒引起的,但足以讓李鳳嵐這輩子都怕酒。


    李鳳嵐和白雪言以茶代酒,對飲一杯,算是完成了結盟。隨後,白雪言讓人安排她們在客房暫時住下,具體事宜明早再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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