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水河最繁華之處,有一座早些年修的石橋。


    石橋橫貫逝水河兩岸,是平日裏兩岸居民過橋辦事的必經之處。


    逝水河那一日的巨變,死傷數百人,事情已經過去好些天了,官府沒有最新的公告,那個怪物也不知所蹤。


    兩岸倒塌的亭台樓閣,滿地的垃圾還沒有清理完畢,被那天的事情嚇得不輕的青陽城居民,就算膽子大的也不敢來這逝水河那天出事的地方晃蕩轉悠。


    河上遊船更是從那天之後不見蹤影,必須經過逝水河的船隻,也不得不臨時改變航道,繞遠路去北陽王朝都城。


    許景良這些天沒怎麽睡好,作為青陽城的父母官,就算是身邊躺著的是剛娶的大家閨秀,心思也全然不在身邊之人身上。


    好多年了,逝水河怎麽就突然冒出了怪物,不早不晚的,偏偏是自己任上;原本想著穩穩當當在這青陽城當幾年城主,四十歲剛出頭的他也有足夠的資本熬下去,過幾年去涼州謀個小官,也比在這小小青陽城強。


    朝中上書之人頗多,言官也四處煽風點火,讓他這個朝中無大腿,家室也沒多麽顯赫的小官坐臥難安。


    頂頭上司涼州刺史,音信全無,自己的文書去了好幾封,未見回應。


    更高的當朝聖上,他個小官哪有那本事直達天聽。


    按照往年的慣例,五六月的時候都要在這逝水河祭祀河神,祈求來年風調雨順。


    涼州刺史也曾明言,此乃先皇陛下定下的慣例,要他務必親自籌辦。


    許景良不敢怠慢,一旦逝水河有什麽風吹草動,他都會帶著名貴的珍禽異獸,靈芝草藥之類很不尋常的東西祭祀河神。


    說來也奇怪,其他地方也有祭祀河神的習俗,可從未聽說過哪裏的地方有祭祀珍禽異獸,靈芝人參之類的價值千金之物。


    自己的前任什麽都沒說,問過當地的官員也說不知道。


    上司那邊不敢問,許景良也隻好稀裏糊塗的遵循聖意,反正花費的錢也不是他自己出。


    有時候他也挺心疼在祭祀河神上的花費,甚至比一年之中整個青陽城預算花費還要多,奈何聖意如此,當下官的照辦就是。


    幾十個衙門差役,將一車一車的東西倒進逝水河,珍禽異獸,靈芝草藥皆有。


    站在橋上的許景良歎了一聲,年年祭祀,時時祭祀到底有什麽用?


    前些天怪物出沒,河神保佑了嗎?


    帶著滿腹牢騷,許景良轉身往回走,一路上都在祈禱著千萬別再出事了。


    許景良離開沒多久,一個中年文士模樣的男人,在橋邊持劍而立,目光所及之處便是腳下水流不息的逝水河。


    “我知道你在。”周圍空無一人,也不知道他對誰說話。


    無人,卻有聲音從河底傳出,不是人聲,更像是某種不知名的野獸的聲音:“你終於來了。”


    “青陽城被你攪得天翻地覆,不來不行啊。”中年文士和一個老朋友說話那般,並無複雜的機鋒暗藏,或是激烈的情緒一聽便知。


    “三十年了,韓士卿,我要的東西呢?”河底的聲音忽然發怒。


    “你應該知道,我們一直在盡心盡力的尋找,隻是天下之大,就算是我師父他老人家仙逝升天,作為他的徒弟,依然沒有忘記當年的承諾,這些年來也在不斷尋找。隻是一無所獲,你應該明白,不是我們不想,而是求而不得。”


    那個聲音開始變得暴躁:“韓士卿,我給了你們三十年時間,夠久遠了;可是你們至今沒有拿來我想要的東西,你們的話我不會再信了;那一日逝水河數百人喪生之事,便是警告;接下來若是得不到你們肯定的回答,或者將那件東西送到我麵前,當年的協議就不存在了。”


    “你這是強人所難。”


    “也好過你謊話連篇,不守信用。”


    韓士卿無言以對。


    不是沒說話,也不是口才不夠伶俐,而是那聲音說的是事實,三十年了,依然沒有兌現當年的承諾,就算是換個立場,韓士卿也能理解那個聲音此時的憤怒。


    “你想魚死網破,這對雙方都不是好事。”韓士卿緩了緩語氣,盡量讓自己心平氣和,就算到了最後一步他也不會輕易撕破臉皮。


    “你在威脅我。”


    “我隻是覺得,合作雙贏遠比對抗更符合我們雙方的利益。”


    “一個有明確期限的承諾你們給的了嗎?回答我。”河底的聲音,爆喝一聲,整個江心都在翻滾著波濤。


    “我說了,我們會盡最大努力。”給不了這種話,韓士卿說不出口,明顯的緩兵之計也不知道有用沒用。


    “那就不用談了。”


    自知任何話似乎都不管用的韓士卿,不得已說了最後一句:“我們彼此需要,再給我們點時間。”


    那個聲音沒說話,也沒有任何動靜。


    韓士卿焦急的喊了一聲:“等一下,難道你不想知道那天在逝水河一掌之下十裏開天門,將你震飛的那個年輕人是誰嗎?”


    “誰?”良久,那個聲音終於又開口了。


    “北陽王朝之人。”


    “韓士卿,你欺我是三歲小兒嗎?想用此人壓我。我看未必吧,此人雖是北陽王朝之人,但你真以為他會站在你們這邊嗎?”


    “人性說複雜也複雜,說簡單也簡單,不過欲望二字。金銀珠寶,美女佳人,天下奇珍,還是數不盡的榮華富貴,北陽王朝都給的起。”


    那聲音哈哈一笑,震動整個河麵無數道波紋綿延開來:“此人我略有耳聞,他身上的疑點怕是你這個北陽王朝的當朝紅人也無法想象的。實話告訴你,此人那天那一掌是無意中逼出來的,他的實力可以忽略不計。韓士卿,要說到這個世界上最珍貴的東西,難道不是你們北陽王朝這一百年來都求而不得的嗎?那東西正好在我手上。要說欲望,要說收買人心,你北陽王朝的哪一件東西又比得了?”


    “你……”韓士卿今日第一次真正的無言以對。


    “韓士卿,你會為你今日之言付出代價的。”聲音消失,河麵也跟著歸於平靜。


    韓士卿沒有再去徒勞的喊一聲,他知道那是枉然。


    談判不成,事情有點麻煩了。


    那怪物乃是修行兩千年的青木蛟,若不是三十年前的一場意外,也不至於讓它至今依然在這北陽王朝的小小逝水河裏遊弋。


    縱然北陽王朝背後有強大的宗門,宗門出手,此青木蛟豈能算得上威脅;然而,那個綿延百年的難言之隱,注定讓北陽王朝永遠不會讓宗門插手此事。


    韓士卿抬頭望天,複又看向青陽城的方向。


    難道真要靠著那個年輕人解此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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