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本市的超凡職權機構,伊安很平靜的說出那句話。


    這無疑於正麵挑釁,若是換個人的話後果相當嚴重。可是說這話的是諾頓山的成員,前途坦蕩的伯爵之子伊安·海德,司律裁判所第三分隊的權威在他麵前根本不值一提,因此盡管他身後的兩個後輩紛紛露出憤怒的神情,身子前傾,做出動手狀,克雷斯依然麵不改色的攔下他們。


    “海德少爺不想交人……”雷克斯不為所動,追問道,“能問問原因嗎?這個可憐家夥似乎並沒有冒犯過您吧?”


    如果是私仇,他打算管一管,裁判所雖然是聯盟巫師選拔組建的,但首要原則卻是忠於潘德拉貢,維護國家秩序,阿普爾頓的穩定是他的職責。


    然而伊安搖頭微笑,不帶一絲嘲諷的語氣平淡的說:“嗯哼,就見過一麵而已,抓他其實是導師的意思,並沒有想和他、和大人為難的意思……大人倒是忠於職守。”


    “這樣啊……”克雷斯聽完也就釋然了,可旋即眉頭又皺起來,心裏犯了難。


    修道會擄掠青年作為學徒的事情近年來雖然少了很多,但也不是完全沒有。即使有無數貴族踴躍的把非繼承者們送往修道會,可這些人裏擁有資質值得培養的並不多,那些導師們往往還是會在外麵物色其他合適的巫師學徒作為自己的接班人,想來艾爾佛無疑就屬於這個情況。


    修道會導師,基本都是天賦者往上的強大巫師,而諾頓山,作為南方七省最大的修道會之一,實力就更強了,這些人的意誌遠不是阿普爾頓的裁判所所能違背的。


    “艾爾佛知道嗎?他願……”雷克斯原本想問他是否願意跟伊安走,但問到一半忽然住嘴,就伊安這種作態,不願意又能怎麽辦?他雖然沒有在修道會的生活經驗,但是看伊安和茉莉冷漠的神情就知道答案了。


    “那可以將這個消息透露給他的父母嗎?”雷克斯試探著問,“這是件好事,可以解除他們無謂的擔心。”


    好事?


    伊安想起三年中陸續消失的超過兩位數的學徒同伴,心中冷笑不已,他看著對方難得誠懇的說:“我的建議是隱藏真相,但如果大人覺得他的父母有知情的權利的話,我也尊重您的決定。”


    巫師學徒覺醒一般在五年左右,這段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與其讓他們的家人懷著一個不確切的希望,還不如一開始就先經曆絕望才好。


    畢竟學徒的死亡率實在高得離譜,伊安由衷的希望艾爾佛的父母從現在就死心,免得到時候承受更多的痛苦。


    “我懂了!”雷克斯沉默半晌,最終回答道。


    從誦律者身份脫離出來回歸巫師,他很快明白伊安這樣做的道理,於是也同樣改變了主意。


    “對了,明天法院有一名巫師將要受審判,裁判所邀請市裏的巫師去參加審判,幾位要是有時間的的話歡迎前來參觀。”雷克斯這話說出之後羅傑沒有絲毫意外,想來之前已經聽說了,隻有伊安和茉莉兩人麵麵相覷。


    “審判巫師?”伊安疑惑的看向羅傑,震驚不已,這個世界巫師還能接受世俗審判嗎?


    根據記憶的認知,巫師擁有絕對的權威,超然於世俗之上。怎麽可能被凡人審判,難道是超凡者組成的法院?這才有可能說得通。


    隻是他雖然接收了這副軀體的記憶,卻沒有絲毫這方麵的記憶。


    這隻能說明前主生前沒有接觸過這些東西,不然他不可能一點印象都沒有。


    “嗯。”羅傑點了點頭,“在卡洛斯教區的貴族法院舉行,從雷克斯的口風來看,這位巫師犯的罪不大,最多十年監禁罷了。”


    “十年監禁?”茉莉驚呼一聲,“他犯了什麽重罪,是殺人還是邪惡儀式,值得這樣處罰!”


    伊安也很震驚,十年監禁是很重的刑罰了,遠不如羅傑所說的那麽輕鬆,真不知道那巫師是犯了什麽重罪才會受到這種懲罰。


    如果隻是覺醒者,十年監禁足夠葬送他的巫師生涯。整整十年的監禁,會毀掉他所有的研究和修煉,這對於一個有野心的巫師來說無疑是刻薄而殘忍的。


    隻是麵對驚訝不已的兩人,羅傑沒解釋太多,隻說明天去看知道了。對此伊安也沒辦法,隻得改變明日的行程。


    這個世界遠比想象中的神秘,不,不是神秘,而是有秩序。


    又或者,與其說有秩序,不如說世俗力量的強大,在這樣一個偉力歸於自身的世界裏,顯然很不符合常理。


    這讓他對明天的審判愈發感興趣起來。


    兩人用過晚餐過後,又陪著羅傑說了會兒話才各自離去。


    走到半路,伊安想起還有個小家夥還餓著肚子,於是要了些熱湯和幹麵包給艾爾佛送去。其間艾爾佛自然問起了伊安什麽時候能放了他,伊安隻是笑笑沒有回答,令他苦悶不已。


    不過這才兩三天,時間還算早,因此他也還算有些耐心,隻道綁匪與自家父母約定的時間還未到,同時又想著羅傑這個迷途的“牧羊人”什麽時候能改邪歸正,莫非轉折點還沒到嗎?


    伊安沒辦法得知這個可憐的青年的胡思亂想,他在羅傑的臥室內躺了一晚,第二天吃過午餐之後與羅傑、茉莉兩人一起前往卡洛斯教區。


    這回他們倒是堂堂正正的換上了修道會的製服,畢竟這次不需要遮掩,他們是去聽審的,又不是去查案的。


    “牧師,為什麽貴族法院會設在卡洛斯教區?難道不是應該在我們多米尼教區嗎?”伊安疑問道。


    按理來說,一個城市的中樞應當設立在它的中心地帶,而不是其他地方。這裏所說的中心地帶是指經濟和政治中心,在阿普爾頓,有修道會撐腰的多米尼教堂就應該是政治中心才對。


    可事實上並非如此,市政府大多安置在卡洛斯教區和多米尼教區之間,但總體更多的坐落在卡洛斯教區,再加上近年來有商人讚助市政廳在卡洛斯修建新的辦公大樓,城市的政治中心已經漸漸往卡洛斯轉移。


    這種變化帶來的後果就是城市化逐漸向卡洛斯教區所在的東北方向蔓延,那裏逐漸成為阿普爾頓最繁華的地方。


    “是商人們!”羅傑眉頭上顯現淡淡的愁意,“他們出錢把市政廳都搬到了那邊,貴族法院作為市政廳的重要機構,自然一開始的就搬遷過去。該死的……”


    連帶著做工的很多居民都遷移過去,這群唯利是圖的可憐蟲們,如何能抗拒生存壓迫,也隻好順流而下了。


    伊安哦了一聲,沒再說什麽。反倒是一旁的茉莉眉頭微皺,很是不喜——賤民如何能和高貴血脈一起居住。


    三人說著閑話,很快到了一幢恢弘建築前,一排高高的大理石雕刻莊嚴肅穆,敞開的門口顯露裏麵的寬闊空間。


    法官席高高在上,下麵是一圈陪審員座,下來是被告席,再下來直接就是聽審席了。


    這就是阿普爾頓的貴族法院了。


    “少了控辯席啊!”伊安摸了摸下巴,一時還不適應這種配置。


    他注意到被告席桌麵上一副凸起,連同座椅,都散發著淡淡的魔法元素,顯然是魔法物品。


    “嘖,配置挺高,他也算值了!”他嗤了一聲,隨後跟著羅傑在聽審席坐下。


    等了一會兒,陸陸續續來了許多人,基本都是城裏有頭有臉的人物,這其中自然包括康德拉和耶文。


    雙方仇人見麵,也沒怎麽眼紅,前者給了伊安一個很是溫和的笑容,禮貌周到,若不是先前他和對方有過交鋒,肯定對康德拉很有好感,隻是現在他有的隻是警惕;後者則直白的多,露齒冷笑擺明了他的態度,被伊安直接無視了。


    心裏則想著,有機會絕對弄死他,穩賺不賠的買賣,眼下的話,無視就好了。


    等到觀眾基本結束入場,時間也差不多了。這時就見由兩位誦律者押著一個戴著灰色頭套的囚衣男子往被告席走,囚犯手腳都戴著粗大的鐐銬,上麵一圈圈禁魔波動向四周發散,從波動來看,是成套的四級魔法物品。


    而押著被告的其中一位誦律者剛好是雷克斯,視線掃過伊安時毫無波動,一點表情也沒有,好像昨天沒見過一樣。


    “站好!”


    另外一位誦律者將被告的手鐐腳銬分別鎖在座椅的凸起上,這才取下他的頭套。


    隻是一眾觀眾全在後麵,他不轉過來的話所有人都看不到他的麵容,隻能從他的身形來判斷此人的大概年紀。


    很快法官入場,接著才是一眾陪審員入場。


    伊安原本以為陪審員們都是由貴族來擔任才是,可他居然看到一位修道院的巫師和一位司律裁判所的人坐在陪審席上,那位巫師還是修道會導師,不由的懵了。


    “貴族法院是審判貴族和巫師的,由修道院巫師和裁判所做陪審員有什麽稀奇的!”羅傑好像知道伊安的疑惑,淡淡的解釋道,“千萬別理解成了由貴族組成的法院,這是狹隘的想法。”


    “除了他們,還有誰有資格審判這兩種人?”


    “那法官?”伊安環視一周,發現其他人也都各有氣勢,不少人周身甚至散發著淡淡的魔法能量,他一瞬間就明白了這些人的身份,反而是法官卻是確確實實的普通人。


    看他的淡定神情,估計是在場唯一專業的法律人了。


    “確實是法官,也同時是卡梅洛子爵,受裁判所保護的。”


    伊安哦了一聲,還想問些什麽,忽然聽到篤篤篤三聲敲擊,老法官蒼老的聲音按下所有私語。


    “肅靜,現在開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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