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咬著牙一臉戒備的看著我,活像一隻隨時準備與他人撕咬的野貓。


    “我好歹也算救你一命,你就這樣?”我挑了下眉看向他,他卻還是以那樣的防備的神色盯著我。我見了他喉頭動了動,像是要說什麽卻沒有說出來。我不急的等著,先前我常陪父皇去參加些九重天會議,那些神君說的都是些嚼之無味的枯事,這一來二去的到磨就了我的耐心。他終有些別扭的轉過了頭移開視線,小聲道:“你幫我付錢救個人,我就跟你走”


    我看他那般難為情的模樣原以為是如何天大的事情,原是囊中羞澀而已,我見他神情可愛的很,不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你笑什麽?”少年聽著我笑好像有些急眼了,臉上都浮上了一層紅暈。我總覺得他給我的感覺有些熟悉,卻又說不上來。我笑著看著他點了點頭說:“好,你叫什麽名字?”


    少年這才像稍稍放下戒心來,看著地板道:“別人都叫我小葉子。”


    小葉子帶著我拐了幾個巷子,最後天快亮的時候才到了一處破舊的草屋內,草屋極為簡陋,門外就是泥地,連鋪地的青石也沒有,草屋內散發著一股難聞的氣味,我不由捂了下鼻子。小葉子進了大門轉身就衝到了一側的小土房裏去了,我見他小心翼翼的端了個瓷碗從裏麵走出來,碗裏像是裝著活了些泥巴的水。


    我跟在他後邊進了草屋,這才看見裏麵土築的床上躺著個骨瘦如柴麵如枯槁的老人,小葉子將瓷碗端到他麵前,小聲的喚著他:“阿爺,起來吃藥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給老人小心的喂著藥,一勺藥剛喂到嘴裏,老人一咳嗽又全部咳了出來。小葉子耐心的幫他擦去嘴邊的藥,繼續喂下一勺。我站在一旁等著他將一碗藥給喂完。他喂完藥後站起來道:“不遠就有個醫生,我們沒錢他也不給開藥,現在用的藥是很久之前的,煮出來也沒有了顏色。”


    我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老人,他的胸前已經有一朵半開彼岸花,常人看不見,但這預示著他的生命已經所剩無幾了。我從懷裏掏出幾兩銀子放到小葉子的手上,小葉子握住碎銀滿是感激的抬頭看了我一眼轉身飛快的奔了出去。


    我用手在鼻頭前扇了扇,這裏空氣汙濁實在難聞的很,正想出去透透氣,老人沙啞的聲音卻傳了來。


    “姑娘…你可是小葉子的主兒?”


    我停住腳步回頭看著他笑笑說:“算是吧。”老人咳了兩聲顫顫巍巍的從懷裏拿出一塊被布包裹著的東西來,道:“我撿到這孩子的時候他身上就帶著這塊玉,還請姑娘行個好,幫他找找他的親生父母。”我接過老人遞過來的玉,隨口應道:“行,您老安心養著,我會留意的。”


    老人又咳了兩聲艱難的對我彎了腰坐禮道:“那我…先謝過姑娘了。”我看了眼那細細用破布包好的玉,想來對他來說是極珍貴的。


    日頭還不到晌午,小葉子就拉著一個郎中模樣的人趕回來了,他是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可身後跟著他的郎中早已是喘著大氣滿身虛汗,我給他遞了水,那郎中到了口謝,提著藥箱就到床邊去了。


    我和小葉子站在院子裏,晌午的日頭烈了些,他這地兒倒也沒有什麽遮擋,我本少見這烈日,一時還有些睜不開眼來。小葉子好像不知如何與我說話,他許是看我被太陽照得眯了眼,便跑進了林子裏去,不一會兒手上捧著一大片芭蕉葉走出來,舉著支在我頭頂上擋太陽。他比我還矮一些,因為營養不良的緣故看上去還有幾分瘦弱,我看著他,見他身上又多了幾處傷疤來,是去采芭蕉葉的時候刮傷的。


    我接過他手上的芭蕉葉,用一根長枯竹穿了插在泥地裏。


    我問他:“昨日聽說你把人家的掛件兒打碎了是怎麽回事?”


    小葉子別過頭去,猶豫了片刻才回道:“他們想讓我做孌童。”我將他打量了一番,雖然穿的破舊些,身上髒了些,不過不難看出他確有一副好皮囊,難免遭人垂涎。他少言語,我見他與我還有些生分,也沒有問更多,隨意尋了個粗糙的木凳同他一起坐在芭蕉葉下等著。


    郎中診到日薄西山時分才走出來,他擦了一把頭上的汗說:“小葉子啊,你爺爺的病情算是止住了,我回頭給他開個藥方子,按著藥方配就好了。”郎中說完就要走,我看了一眼小葉子,伸手將郎中攔了下來。


    “他日後要跟著我東遊西走,照顧不了他阿爺。”我說完小葉子急急想要說什麽,卻又像是理虧的止住了,半晌沒有說出一字來,隻垂下了頭。我看著他笑了笑轉頭對郎中道:“我想也沒有比醫館更能照顧人的地方了。”我一麵說著一麵給了他一小袋碎銀,問他;“夠了麽?”


    郎中看了眼袋子裏的碎銀,連點了兩個頭道:“夠了,夠了。小葉子啊,這下你可以安心的跟著這位大人走了,我會照顧好你爺爺的,放心吧。”


    我轉頭看向小葉子,隻見他方才黯淡下去的眼神又亮了起來,他看著我,一麵要過來也不是,不過來也不是,激動了半響像才想起來似的跟我道了一句:“多謝。”


    我將小葉子爺爺安頓好後,一出藥館的大門就看見黑著臉的碎碧和她身邊跟著的兩個穿著錦衣官服的人。小葉子見狀連一下衝到了我前麵,伸開手將我擋在身後,一臉戒備的看著碎碧和那兩人。


    我拍了拍小葉子的肩膀示意他沒事,他雖收回了手,但還是警惕的看著碎碧。


    碎碧這臉沉著倒是真有幾分生氣模樣,我看了眼她身後跟著的人笑道:“怎麽著?你被他們策反了?”


    “公…”碎碧一開口我忙瞪了她一眼,她也一下意識到改了口說:“小姐,你這次又跑哪裏去了,擔心死我了。”碎碧跑到我身邊來打量了小葉子一遭問道:“他是誰。”


    “我覺得就我們兩個玩太無聊了,所以想再帶一個。”我看著依舊站在原處的兩個錦衣人問:“他們又是怎麽回事?”碎碧半笑著看了我一眼,她往一邊讓了讓,不遠處一輛富麗的馬車駛了過來。小王爺手上纏著繃帶在侍女的攙扶下走了下來。


    我挑眉看了眼碎碧,她卻抿笑笑站到了一邊去。小王爺像是頗不好意思的樣子走到了我麵前,他咳了一聲,讓周圍的侍衛都退下去了後才緩緩開口說道:“今日是我唐突了…我…”小王爺抿了抿嘴害羞起來,聲音都小下去了幾分,他說:“我前些日子路過,看見姑娘坐在那酒樓窗邊,不由…一連觀察了你好幾天。姑娘你實是漂亮,我一見傾心,太多喜歡,想你定是天仙下凡,也隻有天上神仙才能配得上姑娘了,我…我…我實在是喝了酒才敢予姑娘說話,不想衝撞了姑娘,還請姑娘恕罪。”


    我看他說完臉都紅到了耳根處,更是低著頭不敢看我。表白之類芸芸我倒聽過不少,不過像他這樣說的既沒文采又直接的倒是第一次聽見。


    “她逼你的?”我指了指一邊的碎碧,碎碧看著我連忙無辜的甩著腦袋,小王爺也急急解釋道:“非也,這些都是本王的真心話!”


    我看他急切又認真的模樣到是有幾分認真,猜到多半是碎碧給人下了真心咒,他才會把心裏話給吐的一幹二淨。


    我笑著對他搖了搖頭道:“多謝公子抬愛,隻是小女心在四方,無心戀愛,還請公子見諒。”


    小王爺神色黯然,兀自抓著他的衣角,又從腰間取下來一把精巧的掛飾青銅鎖交予我,說:“方才經碎碧姑娘開導,我已經想通了,是我執著,還想見姑娘一麵,還請姑娘收下這把鎖。”我本想下意識的拒絕,抬頭卻見他正以一種極為炙熱的眼神看著我,看的我硬生生的把要出口的不改成了好。


    我收下了那鎖,小王爺也要準備回京城,他看樣子還想著多客套兩句,卻耐不住嬤嬤催促,三步一回頭的上了馬車。我目送著他遠去,其實他身上那股金錢子味兒我是喜歡的,雖是俗氣了一點,但這也是按不住的天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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