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碧說有人在桃花林裏等我,我趕過去時隻見灼灼桃花中立著一抹玄赤色的身影。


    離燁站在桃花林裏,風卷著桃花吹拂到他的身上,像極了那日鳳凰花落他滿懷。可我看著他,卻越發覺得雲奕與他不該是一體的。他隻站立於此處,氣勢淩厲,帶著來自神明的威嚴。而雲奕不一樣,雲奕是融化後的冰川,是初春的旭陽,不及離燁半分自帶鋒芒。


    “你找我做什麽。”我習慣性的與他保持著距離,想到同雲奕往日種種,手上捏著羅裙衣帶抓出幾道折兒來。


    “怎麽,你同我分身那麽親密,卻見不得我嗎?”離燁的的身影逐漸靠近,我不由自主的想往後退,他卻一把抓住了我。


    “你幹什麽?!”我怒嗬一句抽手甩開他,此刻我覺得他是拿雲奕在打趣我笑話我,在神界避之不及冷眼相待,在人間卻與他的神識如此親密。


    我越想越氣,抬眸卻見離燁皺緊了眉頭,他咳了一聲,麵上帶著怒氣看著我,聲音也大了幾分,擺足了要跟我吵架的模樣道:“他就是我,你同他親近都不願與我進半分嗎?!”離燁好像是真的很生氣,比我們吵架取消婚約還生氣,也比為了靈玉爭執更生氣。


    可他一字一句咬定雲奕就是他,我聽了卻怒火中燒,我無法接受一個我喜歡上的人竟然是那個曾在我心口剜肉的人,我想斷了對他生的情分,我躲他避他不見他,可到頭來我以為我可以放下他去喜歡另一個人的時候,卻發現那個人還是他的影子。


    “離燁,我告訴你,雲奕他和你不一樣,他不是你,我不承認。”我也是頭一次發這麽大的火,竟不顧體麵的上前一把拽住了他的衣領。


    離燁被我一拽險些沒有站穩,他看著我,額上都快冒出青筋來,他的眼裏滿是憤怒,可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竟還從他滿眼的憤怒中捕捉到了一絲轉瞬即逝的委屈。


    “離燁,我同你之間除了爭吵和誤會還剩下什麽。”我看著他的雙眼,腦海裏想到每每我與他見麵時,要麽就是暗地裏鬥勁兒要麽就是互相冷嘲熱諷酸牙利嘴,不是因為他人起誤會就是互相搶東西,這樣幾百幾千年了,我終有些累了,現下更想同雲奕活在一處。


    離燁看著我說不出話來,他緩了很久,才一字一句的問:“真的沒有其他的嗎?”“還能有什麽?又多了個靈玉嗎?”我一想到靈玉心中更是憤懣,說到靈玉二字時不自主提高音量,還特意將這二字咬重了幾分,仿佛心頭積鬱已久的事終於爆發出來,我看著離燁心中酸楚,卻也突然明白為何靈玉詆毀我時我會那般傷心了。


    因為我喜歡離燁,因為我在意他。就算我表麵上再如何不承認,可我心裏終是有他的。


    是從很早之前,比父皇安排的火焰山相遇還要久遠,從我遠遠望他的時候起我就開始喜歡他了。我同靈玉兩小無猜,我的事情她知道的一清二楚,就連最先發覺我喜歡離燁的人也是她。


    我對離燁喜歡是真的,對他不爽也是真的,我一麵糾結著不願接受,一麵又害怕他本就不愛我,到最後我落的個狼狽的下場。


    靈玉知道一切,可還是在他麵前詆毀我來博得他對她更多的憐愛。


    而他信了她。


    我一把推開了離燁,離燁踉蹌了兩下身子倒在身後的桃花樹上,引得桃花簌簌落了滿地,我這才發現不對的地方。


    他何時變得這麽弱不禁風了?


    離燁看著我沉默著,風卷來桃花香和飛舞的花瓣,我看著離燁的眼,心頭火氣逐漸平息了下來。當初我是為何要將雲奕帶在身邊的?是因為第一眼被他那雙和離燁生的一樣的眼眸所吸引?


    “師父?”雲奕的聲音傳來,我身子一僵轉過頭去,雲奕手上拿著一件白裘狐披風走過來披到我的肩上。柔聲道:“春風料峭,師父你還沒歇好,當心著涼。”他一邊說著一邊為我係好帶子,最後才抬起頭來看了向離燁,像是挑釁般拉起我的手護在他雙手掌心裏。


    雲奕看著離燁,臉上的神情擺著是明晃晃的挑釁,像是在對著他說‘你能奈我何?’


    我覺得有些尷尬,卻也任由他這樣做了。


    離燁黑著臉看著雲奕,冷笑了一聲踏雲離去。我望著離燁遠去的背影,心中忽然覺得有些好笑。


    離燁難道是自己在吃自己的醋不成?我忍不住笑了一聲,但心底裏是知道離燁就算吃他養的那隻騶吾獸的醋也不會吃我的醋的。


    雲奕拉著我的手不說話,也沒有詢問他是誰,他一言不發的拉著我的手走回了屋內。


    入夜我睡不著,總想著今天的事,好像有幾分蹊蹺,但是又好像找不到什麽端倪。腦子裏的事情轉啊轉的就更睡不著了,索性出了屋子想著去林間走走。


    我一出門就看見雲奕坐在溪邊,他披了一件單薄的衣衫,月華落在他身上帶著幾分清冷的韻味。


    我悄聲走在到他身後,見他手上正拿著一麵鏡子照著臉。


    大半夜的不睡覺,跑到這裏來自戀?


    “你在幹什麽?”我忍不住出聲問到。雲奕回過頭來看了我一眼,月色落在他的眸子裏顯得有些冰冷,卻更像離燁。


    “你當初,是不是因為我長的和那個人像所以才救我的?”


    我不知該如何回答他,隻能以沉默應對。雲奕摸了摸自己的臉,歎了一口很悠長的氣,他抬頭望向明月,隨後又轉過頭來對著我燦爛一笑說:“那我是不是不應該討厭他,我也算是因為他撿回一條命。”


    他笑的燦爛,但那笑卻像是帶著寒意的鋒芒。我心疼他,蹲下身來輕輕撫上他的臉,他也止了笑,一雙眼認真的看著我。


    “那如果我毀容了,師父還會這麽耐心的教我嗎?”


    “會。”


    “那如果有朝一日我不在是這張臉了,你會認出我嗎?”雲奕看著我,像是正在做一個虔誠的禱告,我甚至能從他眼裏看出他想要的答案。


    “會。”


    “如果我不是…”雲奕的眼閃爍著,像是漫天銀河都落到了他眸子裏,麵上表情像是著急著想要探尋這個問題的答案,可他並沒有把後麵的話說出來,而是及時止了聲。


    “不是什麽?”我問他。


    他垂下眼眸,掛著霜露的睫毛上承著月光,雲奕抿著嘴,一抹桃紅在他白皙的臉上格外顯眼。


    “如果我不是你喜歡的人的模樣呢?”


    我愣了一下,平日裏看著他是個正經的,暗地裏卻是這般多愁善感想的又多的人,想來是今日見著離燁,他一時被刺激著了,不過想來,離燁平日裏難道也會這樣多愁善感嗎?我不由笑了一下,伸手敲了一下他的額頭輕聲哄道:“你才多大?曉得什麽叫喜不喜歡?”


    “我…”雲奕想要辯駁,但一張嘴找不到反駁之處來,這才止了要說的話,轉而悶聲道:“是,師父你是活了幾百幾千年的神仙,當然看不上我這點歲數,”


    我笑著看著眼前少年的眼眸,算來到今年冬日降小雪的時候他就十八了。


    人間匆匆十餘載,恍然隻若一夢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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