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德莉法來到大競技場,就看見這裏已經完全殘破了。


    會荒廢殘破也是當然的事。在所羅門帝國,常常有麵對外敵打不過的時候,就將角鬥士拉出來說“你們自由了”,然後給他們發武器充作守軍的傳統操作。


    考慮到君士坦丁堡已經三易其手,從東所羅門帝國到了拉丁帝國,再到塞爾柱帝國,最後又回到東所羅門帝國那裏,就連城裏的市民都篩過好幾波,更不用說這裏的角鬥士了。


    希德莉法默默越過角鬥下注點,往下來到訓練場區,便看見這裏無論是武器架子,還是角鬥士用來休息的長椅和毛毯,全都已經消失不見。


    她的手指輕輕劃過牆壁,黑色的石磚上有一道道明顯的鑿痕,那是她以前無聊的時候,對著牆壁練斧斬練出來的。


    每一道鑿痕,都代表著她心裏的一絲迷茫。


    曾經以為會當一輩子的海盜,結果後來不小心招惹了貴族,全船的海盜同伴都被殺了,船也丟了,靠著跳海逃生保住性命。


    在那之後,從北地流浪至此,一路走走停停,渾渾噩噩,今天不知道明天要做什麽,隻能漫無目的地奔走下去,直到一頭栽倒在人生的盡頭為止。


    像自己這樣的人,本來就不配擁有什麽夢想。


    當了一段時間的角鬥士後,她本來也想離開君士坦丁堡,繼續前往東方流浪的……好在最後的那段日子裏,奇跡般遇到了阿斯克。


    從此改變了她的一生。


    “阿斯克……”希德莉法低低說道。


    “其實,我隻是想找個能接納我的容身之處而已。”


    “謝謝你。”


    北風之斧忽然出現在了她的手裏。


    “現在,我有地方去了。”希德莉法看著牆壁上的鑿痕,笑道,“就讓我的過去……”


    “埋葬在這裏吧。”


    她揚起了北風之斧,然後輕盈地揮動旋轉。


    時間在一刹那仿佛靜止了,這是她的第五個法則技能,【終結】。


    “滅絕”法則的本質,即為“一無所有”。如果說佩姬的死亡法則是強行賦予“無”的結果,那麽她的滅絕法則,則是給目標強加變為“無”的過程。


    看上去有點類似,本質上卻又截然不同。


    隨著北風之斧的揮動,周圍的一切也都被短暫地切開了:質量、熱量,以及……時間,一瞬間仿佛萬物都靜止下來。


    希德莉法從角鬥場的地下室裏走出,望著頭頂的暖陽,微微地眯起了眼睛。


    緊接著在她身後,整座角鬥場突然坍塌下去——先是地下室裏的立柱突然斷裂,仿佛被什麽東西切開了似的,然後是周圍支撐的牆壁,這些破壞結構的裂痕迅速傳播開來,直到整個角鬥場的地下部分都被毀壞殆盡。


    周圍的居民紛紛慌亂地湧出家門,看著已經陷下去的大競技場發呆。他們原本以為是發生了地震,如今看來倒更像是建築的老化坍圮,畢竟大競技場的建立也已經有些年頭了。


    然後他們便看見一個留著白色長發的諾曼姑娘,麵色沉靜地走向遠離競技場的方向。她的銀白色長發是如此聖潔,以至於光是肉眼注視著,便有目光被吞噬其中的感覺。


    漸漸地,她的身影便化為了虛無,在空氣中消失不見了。


    大競技場無故倒塌的消息,很快就被匯報到了黃金執政宮裏。狄奧多拉看著教會密探反饋的目擊者報告,光是從“銀白色長發、佩戴斧子的姑娘”這個特征,便已經猜到了究竟是誰。


    希德莉法啊希德莉法,你無緣無故拆我的大競技場幹嘛?


    這樣煩躁想著的狄奧多拉有些失神,然後便抬起了頭,感受到了宇宙規律光譜的震蕩。


    這次的震蕩比前幾次都來得劇烈,甚至在強度上超過了蜜兒的命運法則,直逼阿斯克的戰爭法則(當然還差一點),隨後那些代表滅絕法則本身的文字,便迅速在她眼前一陣眼花繚亂的移動,最終化為了某個封號。


    冰寒之終。


    冰寒,即剝奪能量;終,終結,即消弭時間。從字麵意義上就知道,是一名非常擅長戰鬥和毀滅的半神誕生了,以至於helel行星上的所有半神,包括三大位麵的在內,一時間都將目光投向了主位麵的君士坦丁堡。


    所以,新晉半神出身於正教會?


    小亞細亞的尼西亞城,皇帝蘇萊曼站在城牆上,望著遠處的馬爾馬拉海,不動聲色地裹緊了袍子。


    如果他當初沒有聽從卡麥莉加的建議,及時從君士坦丁堡撤軍的話,那麽此時恐怕就要直麵這名新晉半神的滅絕之力了。


    沉沒宮殿裏,小米婭正帶著蜜兒劃船前進,便看到前麵依稀出現了點點燈光。


    幾個人劃著小船快速攔下了他們,見入侵者是兩個小女孩,才稍稍有些放鬆了警惕。


    原來,自從塞爾柱帝國攻破君士坦丁堡後,皇帝蘇萊曼便下達了三日不封刀的命令,任由手下去肆意殺戮、劫掠、俘虜城裏的基督徒。


    一部分居民逃到了聖索菲亞大教堂裏,借助皇帝“不允許毀壞聖索菲亞大教堂”的命令,總算是堅持到了三天過去。


    另一部分居民——通常是和盜賊公會有勾連的——便悄悄躲到了沉沒宮殿裏,依靠著這裏自給自足的資源硬生生苟了四年之久。


    在君士坦丁堡重新被狄奧多拉收複後,這裏的居民得知了外麵的消息,便迅速地分為了兩派。


    一派打算回到陽光下的地麵生活,另一派則是認為塞爾柱人隻是撤退到了小亞細亞,隨時都可能再打過來,所以最好還是再苟一段時間。


    不過隨著外麵時局的迅速平穩,沉沒宮殿裏的氣氛也漸漸輕鬆起來,每天都有按捺不住最終搬出去的居民們。對於此時突然闖入的小米婭和蜜兒,這些人也表示了一定程度上的友好。


    換做塞爾柱人統治的那段時期,別說是兩個小女孩了,就算是兩隻豬劃船進來,迎接它們的也是一通排槍亂射。


    在跟這裏的居民們解釋了外麵的情況後,兩人便獲得了自由通行的權力,於是米婭便興衝衝地拉著蜜兒左跑右跑,跟她解釋這裏曾經是盜賊公會藏贓物的地方,那裏則是馬斯特羅導師大叔的住所……


    忽然間兩人抬起頭來,同樣感到了宇宙規律光譜的震蕩。


    那個新晉半神的法則……既能夠讓空間靜滯,也能夠讓時間斷裂,以至於米婭和蜜兒都本能地有些忌憚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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