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具遮住容貌的刹那,光也被一同隔絕,安心感,重新回到了邱尋身上。


    隔著麵具,他不可思議的看著麵前的女子。


    麵容清麗,不著粉黛,但偏偏那雙眼似是天生含情般,被看上一眼,就能被撩撥到心弦。


    又純又欲。


    “嗯?怎麽不說話?軟筋散效用太強,沒力氣了?”


    南青風說著,裝模作樣從袖中一摸,取出解藥來,在他麵具下輕晃。


    清涼的氣息,頃刻間進入鼻腔,隻幾個呼吸,邱尋便覺身體恢複了些許氣力。


    “你……不怕我?”


    他兩眼仍舊不離南青風,想從她麵上尋找出幾分虛偽。


    除卻他師傅之外,這世上沒有人不害怕他的。


    原先有,但是後來。


    那些對他好、說不害怕他的人,在一個夜黑風高的夜晚,將他賣給了動物雜耍班子……


    那些人把他關在籠子裏,整日不給他吃喝,隻有在表演的時候,才會跟獎勵動物一樣給他點吃的。


    當然,也跟那些動物一樣,一旦他不配合,換來的便是鞭撻烙刑。


    想著想著,那一張張醜惡的嘴臉仿佛又浮現在眼前,叫他恨不得啖其肉,飲其血,看著南青風的眼神也愈發懷疑。


    “怕你作甚,你有血有肉,又不是那些晚上會飄來飄去的玩意兒。”


    南青風麵上沒有絲毫變化,一雙眼明亮,不摻雜分毫其他雜念。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叫什麽名字,找我作甚?”


    邱尋從她眼裏找不到破綻,便收回視線。


    “我叫邱尋,來找姑娘……是想學習醫術。”


    他說完,雙手局促的在身側攥緊,低垂眼眸,不敢看南青風。


    他這副模樣,世人根本不拿他當人看。


    要麽拿他當怪物被嚇跑,要麽當他是畜生,拳打腳踢。


    他常年累月蒙著臉,才有了在這上京存活的空間。


    現在臉被南青風看到了,她隻怕也跟那些人一樣,不會收留他。


    “好。”


    清脆的嗓音在屋內響起,幹淨利落。


    邱尋懨懨起身,準備離去。


    才走一步,忽然回過神來,這女人剛剛說的是“好”,登時僵在原地。


    不光是他,就連上官建月跟鐲兒都愣住了。


    “你要收他為徒不成?你連他什麽身份都不清楚,不怕他是那些有心之人派來的?”


    邱尋急了,忙道,“我不是!”


    南青風看了他一眼,而後笑吟吟對著上官建月道,“你看,他說他不是。”


    上官建月白了她一眼,“你想收就收吧,到時候被噶了腦袋,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放心吧,我看人還是挺準的,所以……今天可以提前打烊嗎?尚越掌櫃?”


    “你要作甚?”上官建月眯起眼。


    “給這孩子看看診。”


    他臉上的東西,應該是後天形成的,若是用藥得當,說不定可以痊愈。


    上官建月看向邱尋,敲了敲桌子。


    “診金,有診金就可以看診了。”


    “我……沒有。”


    邱尋訕訕低垂下頭,麵具下的臉漲得通紅。


    他現在還能活著,就已經是奇跡了,哪兒有什麽銀錢?


    要有的話,早都用錢請神醫上門了。


    “沒錢就不能看診,去一邊候著去,我們還要開門繼續做生意。”上官建月一副例行公事的模樣。


    南青風鼓起腮幫子,“這算是員工福利還不行嗎?上官扒皮……”


    “有關於錢,不好意思,我寸步不讓,你若是錢多的沒地兒去,我不介意你全都送給我。”


    過不去上官建月這關,南青風也隻能放棄,“邱尋,你先去裏麵坐著等我吧,等今天打烊再說。”


    看不到容貌,戴著麵具的邱尋顯得乖巧無比,應了一聲,便似是小孩到了別人家那般小心翼翼的繞到裏間,不發出一點聲響。


    “收個男人在身邊,你那好相公怕是又要吃醋了。”


    南青風絲毫不以為意,“王爺才不會,上次不過是個誤會罷了。”


    上官建月笑笑,並不多說。


    “下一位!”


    神醫坊生意火爆,直到天色完全暗了下來,南青風才送走了最後一人。


    她有氣無力的趴在桌上,“還有嗎?我真的是,多一個人也看不了了……”


    上官建月拿著厚實的賬本,滿意的看著上麵的數字。


    “哎呀,今日真是辛苦你了,待會兒請你吃紅燒獅子頭,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你會這麽好心?”


    “當然,賬從鋪子裏走,我隻是個平平無奇打工人,哪兒來那麽多銀錢請掌櫃的吃飯?”


    “我就知道……”


    鐲兒心疼的給南青風按摩,按了好一會兒,南青風才覺身上酸痛減輕了不少,起身朝裏間繞去。


    邱尋一人在內,正襟危坐,脊背挺得筆直,看到南青風來了,身子微微朝她偏過來些許,卻沒起身。


    南青風一挑眉,朝他走去,“你該不會就這姿勢,維持了整整一下午,然後腿麻了吧?”


    嘴上說著打趣的話,沒想到邱尋卻低垂下頭,輕輕的“嗯”了一聲。


    南青風臉上笑容凝住,回頭看了一眼上官建月,而後湊近邱尋小聲道,“是那個凶神惡煞的嚇到你了吧?”


    邱尋飛快看了上官建月一眼,放在腿上的兩隻手緊了緊。


    “好了,伸手我給你把脈。”


    “給我?”


    “嗯,你臉上的東西,不是天生的對吧。”


    邱尋搖了搖頭,“不知,從我記事起,就是如此……”


    南青風伸手搭上他脈搏,這一把脈,叫她眉心緊皺。


    這人體內,有蠱蟲。


    她直接掀起了邱尋的袖子,順著血脈摸索起來。


    蠱蟲好食人血,但為了跟宿主共存,不到萬不得已,不會靠近宿主心脈。


    摸了片刻,邱尋麵具下的臉早已麵紅耳赤。


    “你、你做什麽?!”


    “別動,”南青風眼尾勾起,“找到了。”


    當即抽出匕首,照著按在他手臂的地方,快速下刀,而後朝上一挑。


    一隻黢黑的蠱蟲當即被挑落桌麵,混在鮮紅的血裏。


    鐲兒嚇得驚呼一聲,連忙往上官建月身後藏。


    “這是什麽?”


    南青風取來個瓷瓶,將那蠱蟲裝了進去,而後起身,拿來銅鏡遞給邱尋。


    “自己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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