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邊,竹亭處,涼風颯颯起。


    在凡世閑遊已久的雲境天淵青堯上神正於此處稍歇,恰巧遇上經年好友泛舟遊湖,便邀約手談一局。


    “想來堯兄在凡世遊玩也有些時日了,雲境天淵處可是無瑣事煩身?”白子在棋盤上輕磕了一下,落到點上。一身月牙錦袍的神君對麵,穿著粉嫩嫩的姑娘眼波流轉。


    南盤藍山修煉的桃花仙華夭,是上神青堯這數十萬年來為數不多的好友之一。


    “有梓曄留著,倒出不了什麽大事。”青堯蹙眉思索棋局,半晌落下黑子,又道,“不過幾日後是我家小幺的生辰,倒是該回去一趟了。”


    青堯麵相生得極好,劍眉星目,輪廓分明,膚色如玉。墨色長發用玉冠束起,唇紅齒白,但形相清臒,給人的氣勢雖不淩厲,卻令人難以忽視。對麵的華夭長發傾瀉,一雙桃花眼美目流轉、顧盼生姿,氣若幽蘭。看著蹙眉的青堯嫵媚一笑,又懶散地換了個姿勢,似是嬌媚無骨,弱柳扶風。


    “你家小幺……出生五百年還是個小蘿卜頭的那個小女娃?”撐起身子又放一子,蔥白纖細的玉指一時難分清同白玉棋子誰更白。


    華夭回憶了那麽一陣,方才從久遠的記憶中將青堯口中的他家小幺這麽個人物給扣出來。


    “九娃她隻是種魂限製。”青堯雖性子隨意,但也是個極護短的。明白友人隨口而言毫無惡意,也免不了解釋一句。華夭知他脾性,不和他爭辯。畢竟對著雲境天淵這群不守天規清律的,他臉皮再厚也比不過。


    記得五百年前去雲境天淵為青堯賀壽時,見得他家多添了一個圓乎乎肉嘟嘟的奶娃娃,還好奇問了一句,原是他近來新收的小徒弟。


    隻是以他之靈識查看,卻辨不得這小娃娃是個什麽靈種,問過青堯,他竟也不知。


    “我一直好奇,你那四位徒弟收得倒是不錯,不惹事又有本事,為何偏偏又收這來曆不明的小奶娃娃做徒弟?”


    有風吹過竹亭,暗香浮動。粉色星光點點,華夭仙氣外泄,就在青堯落下一子的功夫,華夭的桃色嬌顏褪去嫵媚,棱角分明,風流倜儻。


    桃花仙一體雙麵,女麵妖嬈嫵媚,弱柳扶風,男麵星眸皓齒,風流倜儻,旁人已是見怪不怪。


    “許是日子太悶,無聊了吧。”


    青堯是與世無爭的性格,但性子並不清冷淡泊。像他這種活了數十萬年來還單身著的老家夥們,哪個不是生活寡淡百無聊賴。極其漫長又無聊的日子裏,總要找些樂趣才能過下去。他們挺想四處惹點事找點樂子,但又顧著點尊號臉麵,不過暗地裏推波助瀾的事倒是沒少幹過。


    ——譬如,堂堂五級戰神之首的青堯上神,兩百年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任他家小徒弟放弱水淹了上界。三四重天的南天門處,幾丈高的弱水泛濫成災。


    這茬子被告到他這裏,老人家將自家大徒弟召回雲境天淵坐鎮處理瑣事,自個兒就揮揮衣袖不留一絲雲彩飄飄然躲來凡界了。


    他家大徒弟處事向來不顧臉麵雷厲風行,這事有他處理自是不用自己來煩心。況且人家後台硬,想來近兩三百年來禍水東引這事兒他已經修習得極為嫻熟了。


    “不過,你可曾想過你小徒弟種魂靈氣難探的原因?”


    眼見著白子已被黑子攻城略池毫無反抗餘地,華夭索性棄了棋局,拿過旁邊一直擺放的桃花釀自顧自酌飲起來。


    青堯見狀拂袖將棋局收起,不知從哪處化出一瓶包裝精致的酒壺,飲了一口方道,“許是還未降世前,在母體被下了限製封印了種魂吧。”


    所謂種魂,便是種族魂體。每個存活於世的生靈自降世後都有屬於自己的種魂。如華夭的桃靈種魂,如青堯的麒麟種魂。


    青堯家的小徒弟,自五百年前作為一隻蛋被他家三徒弟不知從何方聖地撿回來,煉化了九九八十一天,又自個兒吸收天地靈氣九九八十一天方才破殼出世。然五百年間過去了,卻一直維持著幼嫩女娃的模樣,靈識也停留在稚童狀態,還真有些頗為頭疼。


    不過青堯對自家弟子多是放養狀態,從不強求他們做些什麽。被他收進門的弟子,隻要每天活得開心就行。


    弱水東畔,昆侖之巔,雲境天淵。


    即使是在美景遍布天穹的上界仙境,雲境天淵的景色也是極美的。


    飛瀑酣暢淋漓直流喧豗、怪石嶙峋擊峭壁的壯麗之美,山澗溪水潺潺流淌、古樹繞溪澗的碧綠蒼翠之美,楓葉紛飛映落日、竹林蒼翠照青湖的雅致之美,遠處群山連壑、雲環山際,近處鳳羽高掛屋瓴翹簷、銀鈴點綴赤色雕欄。


    碧湖旁邊,有胖丫輕倚朱欄。隻見胖丫麵若桃花,眉間帶蹙,一雙星眸漆黑明亮,透得出光來。一頭烏發紮成兩顆丸子小揪揪,更顯得圓潤可愛。胖丫神思不知偏向了何處,正有一下沒一下地往湖裏投著魚糧,引得湖裏大團錦鯉爭相奪食,泛起片片水紋。


    景離在不遠處見到自家小師妹九曦時便見她一副神遊模樣,端倪了半晌後才想起他或許應該走過來關懷一二。


    “小師妹可是有什麽煩心事?說與師兄一聽可好?”


    一把長扇折起放在手裏,景離單手背著走過來。仙君眉眼帶笑,翩翩公子,溫潤如玉。


    聽到聲音方知來人是景離師兄,九曦靠著朱欄站了起來,理了理身上被壓的褶皺,才仰頭看向他。眉間仍蹙,帶點嬌嬌軟軟的語氣問他,“我的生辰快要到了,為何暝師兄、昭師兄還有師父都遲遲不歸呢?”


    語氣裏是說不出的委屈巴巴,目光裏還帶著點兒可憐兮兮。原來小丫頭憂心的是這事。雲境天淵一眾弟子五人,師父不大喜歡有仙童婢女侍候,所以無客時一般也就隻有他們六人在。但近來除他和大師兄梓曄外,師父連同三師弟、四師弟都不在。看來小丫頭是感到孤單無聊了。


    小丫頭含波帶水的眼眸加上細細軟軟的嗓音,讓本來就很會憐香惜玉的景離心裏有些觸動,收起來本想調侃一番的心思,彎腰將還未有他大腿高的九曦抱起來,輕聲安慰,“他們很快便會回來,來為小九兒慶賀生辰。”


    景離的安慰似乎並不起什麽作用,隻見懷裏的小丫頭抬起頭來看著她,繼續裝可憐施展撒嬌攻勢,“那景離師兄,你可不可以帶我去凡界找少暝師兄?”


    少暝是景離的師弟,景離在青堯的弟子中排名第二,少暝排行第三。五百年前,正是少暝在東海的一個隱秘、洞穴發現了九曦,將她帶了回來。自此後九曦最喜同少暝待在一處。隻是少暝幾個月前去了凡界處理一樁魔界叛黨之事,還不知何時能夠回來。


    在景離他們眼裏,向來隻是九曦愛粘著少暝。少暝他性格清冷,不愛多管閑事。這次去凡界也是受師父千裏傳音的囑咐。不過這麽個事,他也不好同小丫頭直說,隻開口道,“你少暝師兄現在還在凡界,師兄不能帶你去找他。不如師兄帶你去藥元穀找宮羽姐姐玩好不好?”


    藥元穀穀主宮羽和雲境天淵的關係一向不錯。她師父化嬰元尊和青堯幾十萬年前是在浮黎元始天尊那修煉的師兄弟。當年化嬰元尊羽化身歸混沌後,把他這唯一親傳弟子宮羽連同藥元穀托付給青堯代為照顧。九曦思忖起百年前在少暝處聽說的宮羽和景離在凡界曆劫時的舊事種種,就有些頗為頭疼。不過她確實有些嘴饞宮羽那處吃不夠的梨果漿和百花糕了。


    藥元穀離雲境天淵不遠,景離帶著九曦踩過幾個雲頭就到了。穀裏滿是奇花異草,還種著大片大片的梨樹,到處是被養的白嫩肥胖的靈蟲。


    方一入穀,就聞到空中滿是新製的梨果漿的甜香,九曦頓時情緒高漲起來。掙脫了景離的懷抱,撒歡地往穀內跑去,直奔宮羽所釀酒製作糕點的小木屋。


    景離見狀搖搖頭,四周打量了一下。藥元穀的梨樹愈發多了,他仍不知該以何種態度來麵對她。


    九月,藥元穀的大片梨樹掛滿了青果。幾隻小巧的青鳥飛上飛下,用尖尖的喙將果子啄下,落進地上擺著的一個個小籃子裏。


    宮羽收拾好做梨果漿的壇子,又采摘了一些果子備用釀酒。這個時節的青梨還帶著一點兒澀酸,但釀製離音碎卻是味道正好。


    木屋外飛來一隻赤色小鳥,落在她的肩膀上。這隻小赤鳥是傳遞消息的,宮羽方知是景離帶著小九兒來了。將屋子裏的東西收拾規整,甫一出門,便見一位長身如玉的謙謙君子立於樹下。


    恍然回到了昨日,他就那般在樹下立著,等著她走過去。


    “來了。”


    君子聞聲回神,向她頷首示意。


    眼前的女子三千青絲挽起雲髻,仍似在凡界那般清雅高華,身姿娉婷。這就是他曾經放在心尖上的人,然而如今相見,所隔如鴻溝。


    言語動作之間已見生疏。


    九曦見狀內心有點兒鬱悶,她早知會如此,不過為了美食也合該遭此尷尬境地。隻能裝作不諳世事般蹲下撥拉著吃得軟滾滾白胖胖的靈蟲們。


    宮羽一時之間不是那般自然,但其實眼前的這個人也沒做什麽對不起她的事。他們之間的分分合合,也不過是天意作弄下的機緣巧合。既然已經決定過去,不如就瀟灑的放下。


    在九曦這裏景離向來沒臉沒皮,雖然她也知道她師兄在外麵的形象常被人讚一句君子如玉,但卻從未見到如此,有些刻意的疏離。九曦無奈出聲打破了兩人之間的微妙氣氛,“羽姐姐,你釀的梨果漿我好遠就聞到甜香味兒了,可曾做些小九兒愛吃的百花糕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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