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寸的血肉在熾熱的高溫下漸漸融化,九曦甚至能感覺到那滾燙的烈焰舔舐/著自己的皮膚。九曦將身子蜷縮在一起,努力忍受著毒火帶來的焚盡五髒的痛楚。


    可是,真的太疼了。


    她從未感覺到如此疼痛,疼得她想打滾兒,想將自己的五髒六腑剖出,甚至想就此逝去。


    可惜這毒火好像並不想一口氣將她吞噬了,像是在細細的咀嚼,一點點地將她吞入腹中。


    “啊——”


    當身體能承受的痛楚達到了極限,九曦隻能感覺到體內似乎像要爆炸了一般。


    體內筋骨被毒火烤的寸寸裂開,一股熱氣直衝丹田。九曦小臉蒼白,痛苦地緊緊皺著,感受著那股熱氣在體內橫衝直撞。


    當生與死的界限不那麽明確,她已經被巨大的引力扯進了虛空之門,仍舊在混沌之中做著無畏的掙紮。九曦知道,她對這個世界還有留戀。


    她還想看著父親攜母親來接她回家。


    她想看到師兄完成試煉,奪回屬於他的一切。


    她想吃師父做的粉蒸肉,想聽師父教給他們的至理名言。


    她想讓景離師兄帶她去找宮羽姐姐,喝宮羽親手釀製的離音醉,吃百果酥。


    她想和雲昭師兄一起去雲境天淵附近的山頭看大片燒的通紅翻滾的火燒雲,想四處惹了事後能躲到梓曄師兄的背後幸災樂禍。


    她想帶著銀月和南齋修行大道,想有一天她能牛逼轟轟地站在這片蒼穹的至高點俯瞰天下,想修行無邊術法除盡天下不平事。


    她還想……


    她什麽都想不了了,她快要死了。


    五髒六腑熾烤得生疼,但九曦已經感受不到痛楚了,體內的某道禁製似乎也被毒火漸漸噬盡。


    是一直禁錮在她體內的魂鎖封印。


    用來封印種魂的圖騰咒印從她體內緩緩現出,九曦依舊蜷縮著身子,似感覺不到周圍的變化,但周身的經脈寸寸打開直至融會貫通後,屬於她的種魂終於破體而出。


    一聲嘹亮的嘶鳴,一隻巨大的青鳥種魂衝破封印,以雷霆之姿懸浮於翻滾的火浪之上,眼神睥睨著半死不活的九曦。


    依稀可見她母親的影子。


    她繼承了父親的混沌元氣,也繼承了母親的種魂青鳥。


    像是極近壓製後的猛然釋放,九曦能感覺到自己的骨頭脊筋在段段抽長。


    她殘留著點點的意識,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抬手,瑩瑩皓腕,玉指纖長。


    她終於,長大了。


    九曦勾起嘴角,最後一點意識也在熾熱的毒火中消失殆盡,隻剩下耳邊的陣陣龍吟。


    ……


    虛無的空間內,朦朧的霧氣遮住了所有。


    這裏是夾在三虛六禦中的異界,裏麵的所有生物,皆分不清是虛妄或是真實。


    少暝和元羌進入這個異界已經整整五天了,又有一群毫無生氣的勉強稱之為是人的生物,行屍走肉般在他眼前飄過。


    他冷眼旁觀看著眼前一切。


    自進入這個世界就沒有見到過元羌,這裏沒有卯日星君的辰星司值,少暝心裏想了想,這個時辰,外麵的世界應該白日正盛。


    法力被壓製了大半,他感應不到外麵什麽情況,隻是不知為何,從幾個時辰前他就有些心率不穩。


    要早些結束了。


    他像在黑暗中蟄伏的猛獸,謹慎地觀察著周圍的一切動靜。


    心裏的不安漸漸擴大。


    少暝看著不遠處從濃重的白霧裏有一批晃晃悠悠向前走來的“人”,微微眯眼,瞳孔的黑色漸漸積深沉澱,就在他手心處慢慢聚攏起一團赤金色的火焰時,頭頂霧灰的天空裂開一道口子,將大片行屍走肉般的人統統吸了進去。


    眨眼間,人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從未存在過,這方天地隻有少暝一人。


    有種有力無處使的感覺。


    白霧又一次濃重,像是漸漸凝固在一起,少暝一步步邁開,都能看見被他帶起的細小的波動。


    完全辨別不了方向,少暝幹脆閉上雙眼,耳邊傳來一些窸窸窣窣的吵鬧聲,又漸漸大了起來,完全辨別不了方向。


    就好像身處在一個完全混沌的空間,還是個吵鬧地他有些頭疼的混沌空間。


    少暝尤其怕吵,在定力還未成熟的兒時被至親之人丟進萬鬼窟,萬鬼同泣的魔音強力穿透耳膜,似是要生生將他的魂魄撕裂。


    如今在這滿眼混沌的異界,那種擾人心智的魔音又一次從四麵八方灌入他的耳內,吵得他眼角寸寸裂開,極近嘔血。


    腦海內不受控製般的跳出來他不想回憶起的不堪回首的那段往事,原先被頭頂的瓊宇吸進去的那批人又不知從哪個地方悄然出現,一個個隱藏在濃重的霧氣裏,漸漸顯化出他熟悉的影子。


    有刺耳的笑聲在耳邊炸開,像連珠炮似的、聲音低啞尖銳,令人頭皮發麻。


    有哀怨的哭聲在耳邊回響,帶著顫音的不成調子的哀泣,低低地悲吟,又突然提高了一個調子,粗啞艱澀,極近把人逼瘋。


    少暝眼角赤紅,渾身的法力無法施展。心裏湧出空前的煩躁感,體內的氣場波動劇烈,寸寸筋脈裂開。


    有幾道人影出現在眼前,在白霧裏朦朧不清,在他的腦海中卻無比清晰。


    是一張張令人厭惡而又扭曲的麵孔。


    天帝的,雲枳的,還有他曾經見過的未見過的,掛著偽善虛假的笑,口中盡是惡毒的嘲諷。


    夾雜在刺耳的哭笑聲中,父親的耳提麵命,雲枳的冷言冷語,還有母親身殞時大滴血液的流淌。


    他似乎還能意識到是這片霧氣令他不受控製地想起心間埋藏至深的陰暗。


    但已經沒有辦法控製自己不去想,來不及控製思維的發散,母親臨死前的畫麵在眼前一遍遍的重演,萬鬼窟內受盡的折磨又一次施加在他身上,還有之前內心漸漸擴大的不安。


    一瞬間的感應帶來的心顫,是他從小帶大的女孩被翻滾的岩漿熱浪溶解吞噬的畫麵。女孩白嫩的肌膚和赤紅色的火浪產生鮮明的對比,刺眼的猩紅將女孩寸寸吞噬,直至女孩在火浪中完全消失。


    心裏的最後一道防線被衝破,少暝冷笑出聲閉上雙眸,眼角的淚痣愈發妖冶。


    黑色的迦印圍著他的全身翻轉,將此處異界的生靈萬物盡數吞噬,少暝睫毛微顫,處在被圍困的法陣中無動於衷。


    再睜眼,一道猩紅劃過黑眸,少暝內心歸於平靜,在耳邊尖銳叫囂的笑聲哭聲以及各種雜音全部沉寂,整個世界安靜地隻能聽見他的心跳聲。


    舌不受控製地舔過後齒,好像是壓抑了許久的東西洶湧叫囂著衝破了最後一道禁製,再也沒有任何東西能夠壓抑的快感,在那一瞬間全部釋放。


    少暝釋放出種魂,赤色的火鳳比以前大了數倍不止,周圍繞著一圈黑色迦印,噴吐出的赤金色的九天淬火漸變成幽冥暗火,將眼前凝固的霧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無聲吞噬。


    ……


    景元殿內,女人發絲淩亂跪在地上,衣裳散亂,再也不複往日的華貴雍容。


    琰瑲看過來的眼神冰冷,像是一把利刃生生剜在她的心上,一道道地,將她寸寸淩遲。


    他知道她的手段,卻未曾算到她的狠心毒辣。


    她用傀儡術替換了少暝,在他即將進入試煉的結界時以一己之力將他推入了萬劫不複之地,生死不明。


    他從來不知道,他的新後竟如此高明。


    雲枳淒然一笑,這是她以命以魂為代價換來的,她兒登上帝位指日可待,至於那個女人的兒子,恐怕已經被挫骨揚灰了。


    她抬起頭來,直直地對上琰瑲的冷眸。琰瑲氣不過,甩袖離去。


    剛踏出玉清宮,才發現天生異象,琰瑲頓住步子抬眼望去,試煉結界那處的天數道天雷炸裂,黑雲籠罩。


    不少神袛發現了此處異象,紛紛駕雲而來,卻隻有一瞬感應到了洶湧而來的強烈魔氣,又在瞬間消失地無影無蹤。


    眾神還在納悶之際,那處天空已然恢複了平靜,好似電閃雷鳴皆是眾神眼花。


    琰瑲麵色凝重,他依稀記得,當年的千屠墮魔,似乎也是這般的異象。


    ……


    少暝從異界出來,身形極快地趕往他感應到九曦最後的氣息的地方。


    小丫頭的氣息就在這裏斷的,他看著眼前惡萬丈懸崖,目眥欲裂。


    這底下有什麽東西他再清楚不過,他曾經在萬鬼窟所忍受的痛苦,在這片懸崖下似乎不值一提。


    無法想象小丫頭要忍受多大的痛苦,受盡多少折磨。心下湧出滔天的怒意,她所承受的,他會以十倍百倍的手段盡數還給他們。


    不受控製的想到那時他們的對話。


    “娃娃,若有一日,師兄墮魔,入地獄冥火,焚骨化塵,你當如何?”


    她答,“引弱水黃泉,冥火不滅,同墜煉獄,化骨作塵。”


    字字誅心,融進骨血。


    世間無人值得她如此,但至此已經足夠。


    “娃娃,別怕,師兄來陪你了。”


    少暝眼神中現出一抹柔意,背後現出巨大的玄冥赤鳳,周圍繞著一圈黑色迦印。


    赤鳳引頸嘶吼,隨著淩厲的人影縱身躍下。


    即使萬劫不複又如何,有一人作陪,已足矣。


    毒火和幽冥暗火漸漸熔蝕,少暝感受著皮膚被毒火的吞噬,心裏卻是前所未有的放鬆和快感。


    往事種種在腦海內一一閃現,他的內心在異界的躁動已經完全平息下來,好像現在所有的一切都已經和他毫無關係。


    如今,他再也不受身份束縛,不是神族少君。


    他沒有父親,沒有母親,無所牽掛,孑然一身。


    對魂飛魄散倒是隱隱有些期待,身歸混沌,他就真正掙脫了桎梏,得以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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