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清晨,箐桑被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吵醒。他向來嗜睡,為此在山海寺院不知被師叔們揪著耳朵叫起來多少次。將被子裹得更緊了些,又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九兮雙手抱胸歪著頭看了這人半晌,約莫還是未有要醒的意思。想了想早些年前她疏懶課業賴床時師父對付她的招數,現在正好拿出來用用。師父這人一向損得很,想出來的往往也都是損招。


    將身上帶著的短刀拿出來,又將箐桑抱在胸前的手抽出來,九兮在他白淨的手上比劃了兩下,想著這人好歹靠手吃飯,就不劃破了。將他衣袍往上撩了半截,在他小臂上劃了一道。


    將早就放在一旁準備好了的水半灑了一些在他手臂上,另外一些倒在旁邊的水槽裏,找了一根管子引流,又扯了些布半包著,讓水從布裏麵一滴一滴地滲出來滴到碗裏。


    滴答、滴答、滴答……


    小臂上的刺痛在半夢半醒間擾得箐桑有些不適,再加上近在耳旁那煩人的水聲,夢裏仿佛回到當年他參加的一場屠惡之戰。有惡鬼從地獄逃向人間,附著凡身,以撕斷嬰兒身軀為樂,以人心為食。有善者渡惡,度靈咒尚未念完,便有數千生靈身破魂散。佛屠持刀屠惡,身上沾染無數鮮血,入眼的也皆是血,他在所有人的眼中,都看到了瘋狂。


    除盡惡,遂成佛。


    然而未曾除盡,自也未曾成佛。


    眼看著輕劃了一道的傷口已經不流血珠且。漸漸有愈合的趨勢了,說不定在他醒來後連傷口都見不到。然這人居然還未醒。難道師父的損招在他這裏不管用?


    回想當年她在睡夢中感受到血從身體裏流出來滴答滴到地上的聲音,可活生生被嚇了個半死。至今睡覺前都要將短刀放在枕頭下再將自己全身裹住被子才能安心睡下。


    九兮瞧了眼。側身睡著看不到臉的人,神色不明地看了眼自己的手腕,當年師父可是狠心地直接在自己的手腕上放的血呢,可未有她現在這般仁慈。


    直到現在她左手腕上還留有一道淺痕。


    九兮將手腕放回衣袖裏,就見那人在她出神的時候已經坐起來了,麵上流著汗,周身有些清冷。


    “你怎麽了?”九兮見他麵色不對,問道。


    難不成真被嚇醒了?但這反應,也不像啊。沒有第一時間查看自己的受傷的小臂,似乎也沒看到地上的水。


    “無礙,做了個噩夢。”箐桑道。


    回過神來見一位陌生的姑娘站在自己房內,麵上現出幾分訝然。有回想起剛剛那一把軟糯嗓子,卻是那位殿下的聲音。


    “可是九兮殿下?”


    “嗯,是我。”


    換了張人、皮麵具戴在臉上,聲音卻還是九兮自己的。


    忽然想到今日便是定下的那一道考驗之日,箐桑問道,“殿下來此,可是要在下進行考驗了?”


    “猜得不錯。”九兮點頭道。將背上背著的包袱甩到身前來給他看,“快收拾收拾行李,我們要趁辰時守城侍衛換班的間隙出城去。”


    “既要收拾行李,想必不是兩三日就能回來。殿下不怕被女君陛下發現端倪?”


    “放心,我自有對策。”九兮自信一笑,胸有成竹。想著又從包袱裏掏出一塊手絹,自裏麵拿出一片人、皮麵具來。“帶上這個,沒人能認得出我們來。”


    箐桑將人、皮麵具放在手中端詳片刻,又仔細放到一旁。抬頭看向九兮,“殿下能否到院內等待片刻?”


    “你收拾些東西還要我回避?”


    箐桑有些無奈,“在下還要梳洗、更衣。”


    九兮眼中帶笑玩味道,“你不是佛門子弟嗎?還在乎這個?”


    箐桑笑道,“非也。殿下怕是不怎麽了解我佛屠一派。我等雖掛名佛屠,然吾主卻並不定些清規戒律來約束佛屠弟子,所以就算是娶親生子,也是可以的。”頓了下又道,“在下這麽說,也無非是為了殿下的清譽著想。若殿下不在意,在下倒也無所謂。“九兮倒也並不是真的就無所謂,她貪圖美色,也是能招惹得起的美色,像這種不打算招惹的,她並不打算玩過線。否則麻煩一旦惹上了,可不是想甩就能甩得掉的。


    九兮深以為然點頭道,“公子說得極是,本殿下在院內等著就是。”


    說著便提衣跨步出了房,在院內箐桑經常躺著的太師椅上躺了下來。


    等了半刻,箐桑收拾好行李出來。麵上已帶好了九兮給他的人/皮麵具。雖不如原來的臉精致好看,卻也算是清秀俊朗。九兮看著他兩手空空,提醒道,“我們這次出門,可要將近三旬不回來。你不帶些衣物銀兩?”


    箐桑從懷裏掏出一串佛珠,“在下混跡佛屠派多年,自然還是有些許法器的。”


    九兮嘴角抽了抽,“你當本殿下沒有嗎?我們偽造的出城文書是出城探親,你不帶些包袱行李是要遭人疑心?”


    箐桑看著她似笑非笑道,“殿下果然經驗老道,是在下疏忽了。”


    九兮當然聽出他言下之意是她身為皇女做這些倒是熟練,不過她也不在乎。看著箐桑掏出佛珠來從一顆珠子內取出幾樣衣物裝進包袱裏,係好後挎在肩上,“那便走吧。”


    九兮正要隨他出去院子,忽然想起來,“我已經讓代染轉告羽娘你會離開一段日子,不必擔心。”


    箐桑笑道,“多謝殿下考慮周全。”


    倆人從後門出了清平樂坊,一路東行,在辰時之前到了東雀城門。將通行文書交給守城護衛,順利出了城。


    出了城門,他們也就離開了天元王朝的京都璃陽。


    在他們離開璃陽的第三日,王宮得到消息,皇女殿下的師父太師琅樂已回京都。


    清平樂坊代染房內,見到突然出現的青年代染忙整理好衣裙拜見,“代染恭迎尊者聖駕。”


    “小酒兒已離開了京都?”


    “回稟尊者,殿下已離開三日了。”


    “嗯。派人暗中跟著,別讓她出什麽意外。也別被發現了,這小丫頭可機靈著。”


    “是,代染明白。”


    ……


    九兮和箐桑頂著兩張平淡普通的臉,一路上倒也沒遇到什麽麻煩。一路南行,又三日,已到了天元王朝的邊界,南涯山。


    “再往南越過湘水就是啟溟。殿下可是要去啟溟國?”


    “不,我們往東南走,從閔城向東,去騫國。”


    “殿下為何打算去騫國?”


    “當年縉國在北方也算四國之首,被先祖打到南方後國力越發式微,最後被騫國吞並。但當年縉國之所以成為四國之首,還是靠攝政王洛北祈培養的那支奇兵,鬼影烈騎。”


    箐桑接著話道,“隻可惜縉國遷都南方後,這位攝政王就隱居山林不問朝政了。不然憑區區一個騫國,又如何能拿得下縉國。所以,這便是殿下給我的考驗?”


    “這便算是你的考驗。說服洛北祈帶鬼影烈騎奉我為主,我便讓你在我這裏做個入幕之賓。”


    “殿下是想要洛北祈投效還是獨獨看上了鬼影烈騎?”


    “哦?公子何出此言?”


    “如今我既有心侍奉殿下,殿下便不用稱呼我為公子了。何況在下原本還是佛屠弟子。”


    “然稱呼法師也不太合適……便稱先生吧。先生此言,可有何道理?”


    “傳言洛北祈年輕時有一摯愛,可惜兩人結為夫婦沒過幾年,王妃便因病逝世了。連子嗣都為給他留下。洛北祈直到稱病隱居都未曾另娶,隻有一位養子在身前侍奉。而從一年以前,這鬼影烈騎便被洛北祈交給這位養子了。”


    “可曾有這位養子的消息?”


    “隻知道他年歲應該比殿下大不了幾年,臉上常年帶一塊麵具,未曾有人見過其本來麵目。可謂是十分神秘了。”


    “那好。隻要先生讓鬼影烈騎收服於我座下,便算是通過考驗。不管這鐵騎主人是誰,我隻要鬼影烈騎投靠。”


    “在下定當竭盡全力通過殿下考驗。”


    ……


    “小酒兒想要收服鬼影烈騎?洛北祈那老匹夫可是狡猾的很,她怕是要費一番心血。”


    琅月才去了一趟王宮複命回來,便有了九兮的消息傳來。


    “可要屬下派人助殿下一臂之力?”


    “不用。你派人把這個交給她吧。就說是我在外遊曆回來給她帶的禮物。”


    “屬下明白。”


    代染走後,留下琅月一個人在房內坐著。小酒兒是他的徒弟,可他原本並未打算做她師父。


    他不曾想對小酒兒如何上心過,不過是因為從前的一段緣分,讓他一時興起跑來提了親。可惜被人搶了。他也沒有要爭的心思,就做了她師父,如此也能打著師父的名頭,將從前在她身邊受到的折辱捉弄給欺負回來。可惜這一趟剛回來,就聽說她同別的男子遊曆去了,到底有沒有把他這個師父放在心上。


    不管怎麽說,小酒兒有他這個師父護著,旁人休想覬覦她半毫!


    禮物什麽的,原本等九兮回來再送也無妨。可琅月意識到了他的小酒兒有被旁人奪走的危機感,所以送禮物去刷刷存在感。順便提醒小酒兒,可別忘了,你還有個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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