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天元王朝的女君陛下,他是啟溟的國師。


    本就不該多有牽扯。


    而這人似乎不是這般認為,不然怎會大晚上的還不避嫌往她赤華殿跑?


    且還是一副喧賓奪主的架勢。


    “今晚月色正好,在下夜遊賞月,不知不覺就來小酒兒這裏了。小酒兒可是不歡迎?”


    九兮:“……”


    她可不覺得他夜遊賞月能賞到禁衛森嚴的王宮裏來。


    不過奈何這人可是妖尊,有什麽是他做不來的事。


    九兮發現自己也是心大,仗著以前那點不被這人不放在心上的師徒情分,就敢這般無所顧忌的和他同處一室。若是不小心惹惱了他,保不準明日就傳出天元王朝新君陛下即墨九兮於昨夜意外駕崩的消息。


    “啟溟國師,還請自重。”


    “孤如今也是一國之尊,國師還是喚孤一聲女君陛下為好。”


    是嗎。


    女君陛下。


    琅樂一手把玩著方才飲了茶的琉璃杯盞,一雙本是極盡風流的眼眸輕斂,屬於獸眸的重瞳一閃而過,快的讓人誤以為是幻覺。


    “小酒兒。”他還是執拗地這般喚她,不顧她微怒的臉色,稍稍靠近了些看著她,“你可知符羌是什麽人?”


    九兮不知為何他會有此一問,符羌是什麽人?啟溟國的君主,也是如今他這個國師所侍奉的尊主。


    “啟溟尊主。”


    “嗯,對。他是啟溟尊主。”琅樂低頭重複著她的話喃喃,心裏好像又想著別的東西,眼神有些飄忽,“他也不僅僅是啟溟的君主。”


    又看向九兮,勾唇道:“一如你不僅僅是即墨九兮,君千瞑不僅僅是祈安君主,而我也不僅僅是啟溟國師一般。”


    “什麽意思。”九兮皺眉問。


    他這番話說得沒頭沒尾,意味難明,讓人捉摸不透。


    他不僅僅是啟溟國師,也是妖界尊主。這她當然知道。符羌有什麽旁的身份她未曾知曉,然而又同她和少暝有何關係?


    “你是不是從很久以前,就認識我和君千瞑?”


    九兮回想起來,琅樂和她結為師徒的緣由,也太過奇怪。除他以外,禪師似也提起過一句,他和她的原身有著親緣的羈絆,故而來塵世助她避劫。


    有了這個認知,無論是琅樂當初為何收她為徒,或是現在的糾纏不休,連同禪師的出手相助,就好解釋多了。


    “小酒兒……”他卻避而不答,隻低聲輕語地喚著她。


    該怎樣說?


    即使現在坐在他麵前的不是即墨九兮,而是在上界雲境天淵的小娃娃九曦,他也難言出口,他是曾經那隻淪落到跟在她身邊,做她寵物,做她玩伴,受她眷顧方才僥幸撿回一命的小狐狸。


    “不認識。”他笑起來,好看的狐狸眼輕輕上挑,“我第一次見你,是你三歲的時候,早先不就同你說過嗎?”


    就這樣便好。


    不用多說,不必多言。


    你隻會記得,我是你曾經的師父,現如今,在你心裏,我又被放在什麽位置?


    “小酒兒,無論如何,希望你我不會為敵。”


    他沉下眼眸,黑漆漆的瞳孔裏滿是濃重墨色,“無論在你心裏,把我放在什麽位置,是曾經的師父也好,追求者也好,不要把我當作敵人,更不要把我視為毫無關係的陌路人。”


    “我不允許。”


    九兮心裏一動,她確實……打算將他從此視為陌路,從前情緣牽扯,一刀兩斷。


    “琅樂。”九兮撐著手,“不管你允不允許,你是啟溟的國師,我是天元的女君,這是既定的事實。我們不可能有什麽牽扯了。”


    “我知那啟溟君主將你留在天元,或許是起了什麽別的心思。而我……快要大婚了,往前種種,皆不想再談。也希望國師你,注意分寸。”


    “嗬。”琅樂自嘲一笑,“小酒兒,我當真有些後悔了。自我遇見你的那時起,我就該把你藏起來,讓誰也找不到。”


    “罷了,今夜來此,確實隻為賞月。既壞了心情也就先回府了。待你同他大婚那日,我再一並將禮賀上。”


    “女君陛下。”


    小酒兒。


    我該拿你怎麽辦?


    你是不該存在的變數,若沒有你,我當心無旁騖,或許很快得證大道。帶我妖族,攻入上界,將那高高在上的天君陛下,一同拉入深淵至穢之地,讓他也嚐嚐,什麽叫做萬劫不複。


    一如我那被他趕盡殺絕的親族。


    當年上冥之戰,他羽翼未豐,妖族也正處動蕩時期,故而他並未帶領妖族參戰。後來隻聽聞交戰結果是神族一位少君作繭自縛,反被冥魔兩界設圈套給拉下了馬,他也隻當是旁觀看戲。


    卻不想經年流轉,他卻又遇上了這位少君。


    還真是冥冥之中,既定的緣分。


    ……


    五月初五,天朗氣清,惠風和暢。


    乃吉日,宜嫁娶。


    正是太上女君陛下即墨溡大筆一揮,給女兒定下的大婚之日。


    初五之日,天將破曉,幾十裏京都長安街紅妝鋪就,撒了一地的金箔紅果。閑來無事的百姓早已圍堵在街道兩旁觀禮,皆在心底盤算著,這女帝鳳君結親,場麵究竟有多恢弘大氣。


    待吉時到,女君陛下同鳳君的君輦將會自宮門而出,過京都大街往承淵台舉行大婚之禮。


    這是天元王朝王室結親之禮傳承下來的規矩,王室結親,理應萬民見證,君民同樂。


    九兮在赤華殿梳妝打扮,等著君千瞑的君輦。


    原本打算在大婚前就完成兩國交接儀式,正式並祈安於天元。


    然而九兮又多了些顧慮,便一直拖著,最後宣布,要君千瞑以祈安君主身份迎娶她,這大婚儀式就在天元舉辦,婚後再進行兩國合並交接儀式,他方正式成為她的鳳君。


    幾日前,祈安許多官員已攜帶家眷回歸北方故國認祖歸宗,流千斬也帶了許多青山寨的兄弟們來為兩人大婚賀禮。


    赤華殿內,九兮身著赤紅如火的嫁衣,那嫁衣上繡著百鳥朝鳳,有暗金絲線緩緩流淌,從袖口至裙尾,拖遝於身後。


    鴉羽似的墨發傾瀉於身後,猶如九天玄女,明豔得不可方物。


    玉兒等一幹侍女給她盤了頭發,將修長白嫩的脖頸露出,襯得一張小臉兒愈發嬌俏可人。待打扮完後,殿內一片寂靜無聲,侍女們雖是從小伴著自家陛下長大的,如今也似是看呆了眼,震懾於女君陛下的絕麗麵貌。


    天下間縱然美人眾多,也難找這般傾城絕色了。


    既有身為君主的淩厲氣勢,又因今日大婚,帶了些女兒家的可人嬌俏。兩者在這如玉般妙人身上交織得極為融洽,半點不顯突兀。


    這是……她們的女君陛下啊,從那麽小小的一個白嫩可人的團子,長成如今氣勢奪人擁有紅顏禍水資本的一國君主,今日終究也要嫁人了。


    不知為何,就有些不明而來的感傷,浸潤到了侍女們的心裏。


    “陛下,祈安君主的君輦到了,請陛下移步上輦。”


    她神情一晃,被人蓋上蓋頭,攙扶著出了殿門。


    君千瞑也是一襲赤色君袍,坐在君輦旁的一匹棗紅駿馬上。


    他身上一向多是玄衣,極少有如此豔麗的顏色。如今一襲赤色喜服穿在他身上,給人的感覺竟多了幾分奪人心魄的張狂邪魅,帶著一種致命的吸引力,隻一眼便覺心神惶然,氣勢逼人。


    難得的是一向淡漠的眼裏帶了抹可見的柔色,看著向他走來的紅衣少女,他下馬到了君輦旁,向她伸出手來。


    恍若是天底下最尊貴無比、至高無上的邪肆尊神,來迎娶他放在心尖上的絕色少女。


    殿前眾人看著這一幕,紛紛動容。


    兩人簡直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光是看著就無比養眼,尤其是赤華殿眾人,竟平白生出幾分感動來。


    “吉時已到,請起君輦——”


    待扶著九兮上了輦,君千瞑翻身上了馬,衣袍紛飛,卻是無比利落。


    晨曦破曉帶著萬丈紅霞,投下無數光影散落凡間。


    在這破曉之光照射下,緊閉的宮門倏而大開,一匹高大的棗紅駿馬伴著赤玉琉璃鑲嵌的君輦迎著破曉紅霞自宮門而出,後有殿前司身著銀甲護送,祭月司禮監一路相隨。


    兩國之尊君主大婚,自有無數百姓湧入街頭觀看。


    且不說殿前司護送的那無價至寶聘禮嫁妝有多貴重難得,單是兩位君主的絕豔容貌,便引得百姓們唏噓感慨。


    “我不行了我不行了,為何鳳君竟這般好看!簡直是驚為天人!”一位爽朗大方的姑娘盯著高大駿馬上坐著的人,捧著心口讚歎道。


    旁邊的人倒未嫌棄她大庭廣眾之下如此失態,還連連讚同:“也隻有祈安君主這般麵容之人,方配得上我們矜貴絕豔的女君陛下。”


    “你們看那聘禮箱子,可俱是千金難求的寶貝,祈安君主怕是把一整個國庫的都搬來了吧。”


    “女君陛下的嫁妝也不遑多讓啊,按太上女君陛下的性子,哪能讓我們天元失了顏麵。”


    天元嫁娶向來會帶著嫁妝聘禮一同出街示人,以朱箱裝嫁妝,墨箱為聘禮。


    雖說那朱箱墨箱裏的無價至寶足夠誘人,然就這般堂而皇之的擺出來也沒有哪個盜賊敢不知好歹的搶兩國君主大婚之禮,畢竟誰人都知這箱子明麵上有武藝功夫百裏挑一的殿前司看著,暗處更有名動天下的十二位鬼影烈騎護送。


    “你們別比了,不管是嫁妝還是聘禮,以後祈安君主入了陛下後宮,那這不都是咱天元的嘛。”


    “也是哦……”兩人一同住了口,隨著眾人踮著腳不住地往君輦裏看。


    女君陛下難得一見的絕色姿容,怎能不趁今日大著膽子多看兩眼,也算是飽了眼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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