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波無瀾的三個月,過得太過安逸平靜。


    平靜到天元和啟溟順利互通了商市,流連於啟溟天元的貿易旅客多不勝數,派在各處的情報局也不曾有何動靜。


    為此九兮甚至一度懷疑過自己的判斷出錯。


    北國的十月,寒涼的秋風帶來一片蕭瑟,喧喧嚷嚷的街道上,一聲揚蹄嘶鳴,拐角處迎麵橫衝直撞而來一匹棗紅駿馬,馬上之人覆鬼麵,身著雕梟玄梓袍,一路踏蹄揚塵,在喧嘩的街道上引起一陣騷亂。


    那跟著娘親出來買糖畫吃的小孩兒,被駿馬上男子覆臉的鬼麵嚇丟了魂兒,哇哇大哭,在他們眼中看來,這簡直像是從地獄出來的惡鬼!


    那人騎著駿馬一路飛奔,直衝王宮而去。守門的衛兵正欲查驗,那鬼麵人示出一麵玄昰令牌,衛兵見後,立馬心急狂跳忙不失迭地開了門,一連十二道朱色巨門,盡數打開。


    當啟溟的鬼兵毫無征兆地踏上原屬於祈安國的領土,一步步攻占蠶食了言城、許各、傳洺……許多毫不知情的百姓乍然聽聞南國消息,尚還以為是無中生有的流言。


    畢竟,他們三個月前才和啟溟簽訂了互貿互市的友好邦交協定不是嗎。


    然而宮內承乾殿,女君召了朝臣議事,忽被門外一聲通傳打斷,那鬼麵人殿外下馬,直衝衝本著殿前而去,無人敢阻,無人敢攔!


    “陛下,鳳君!”


    “啟溟撥兵三十萬鬼兵,進犯南疆,已滅三城!”


    “求陛下即刻發兵支援!”


    勉力說完,還仍保持著半膝跪地姿勢,直挺挺暈了過去,那玄梓袍的雕梟處滴落下大滴大滴的血液,掩藏在濃墨重黑裏,暈染了一片暗色。


    他已是強弩之末,此番屏著一口氣前來,不過為了將這消息傳遞出來罷了!


    那三十萬鬼兵,如自九幽而來的地獄之師!就像行屍走肉的殺人機器,殺伐果斷,見人殺人,毫無人性。所掠之處,皆無活口,趕盡殺絕!


    鬼兵席卷,無路可逃,人間化作煉獄,欲與塵世同亡!


    “退朝!”


    自那來報信的鬼麵人死了,殿內一片哄亂,聽聞此事後朝臣們人心惶惶,連忙討論著應對之策,九兮被擾得煩不勝煩,好像有千萬具惡鬼冤魂在她耳邊嘶吼哀嚎。


    一聲怒斥,女君揚袍散朝,獨召了左相箐桑,於偏殿議事。


    箐桑隨她進了偏殿,見到一抹白袍身影正端端正正坐在那張雕花木椅上,俯首翻看著什麽。


    見九兮進來,抬了眼瞧她,就看她一副怒氣麵容,笑道:“好大的火氣。”


    九兮此時也平靜了心思,方才所作模樣,半是煩悶,另一半,也不過是做個樣子罷了。


    “南國情報局還剩多少人?”九兮轉身問箐桑。


    “被滅的三城俱已沒了消息,黎川還剩三人,安插在啟溟的……完好無損。”


    “是嗎。”九兮低眉沉吟,她和箐桑親自籠絡身懷奇.淫巧技的江湖奇人,丹珠妙手,全送進了情報局,成為她監聽天下的耳朵,南北兩國每城一局七人,竟無聲無息地損失了那麽多!


    安插在啟溟的完好無損,又怎麽可能?不過是為了混淆她的視聽罷了。


    “少暝。”


    九兮輕歎一聲,看向桌前認真翻看地白袍鳳君,他平日裏玄袍不離身,不知為何今日會著白色,她垂眸看著他道,“南國是你的故土,你可要回去?”


    君千瞑拿起一旁朱筆,在所翻看之處點了一下,然後整齊合上了,將之放回原來的地方,不辨神情道:“如今南國半部亦是天元疆土,我既受封將軍,為陛下護守故土,不過分內之事。”


    “好。”九兮點點頭,半身靠著桌子闔了眼道,“何時啟程?”


    “明日。”


    “有孤予你的玄玉令,天元兵馬任你調配!我……等你回來。”


    “嗯。”


    君千瞑給了她一個順心的笑,抬頭摸了摸她的柔發以示安撫。


    “不用怕,有我在呢。”


    箐桑不自在地咳了一聲,別過臉去。九兮被這一咳帶回了神,方才竟沉浸在他刻意的柔情裏了,哪有半點君上之威啊。


    “左相,從今日起,終止貿易互市,嚴防軍備,另外召回所有情報局的人,在京都集合,擇精英五十名,孤另有他用。”


    箐桑點頭應了,想起今日山海寺遂明大師傳來的手書道:“今日遂明大師給臣傳過一封手書,說南國啟溟一處鬼煞禍亂,派了半個寺院的弟子前去絞殺,怕是和此事也有關係。”


    “知道了,還要勞煩左相,請遂明大師有任何情況隨時告知,我們有一場惡戰要打了。”


    “遵命。”


    箐桑離去後,九兮有些煩悶地按了按眉心,君千瞑見狀,隔著桌子長臂一伸,拉著她的身子將她在桌上翻轉了個身子,拉到了自己懷裏,小小一團抱著。


    低頭輕柔地吻了吻她的眉心,九兮在他靠過來時就閉了眼睛,兩團羽扇似的睫毛如蝶翼般撲閃了兩下,又睜開。


    君千瞑就又順著吻了吻她濕漉漉的眼睛。


    “有我在,不用擔心,嗯?”


    “不擔心,孤新迎的鳳君,蓋世無雙,孤親封的將軍,神勇無敵,有什麽可擔心的。”


    “娃娃,乖乖等我回來。”他展顏一笑,又將頭深深埋進她的肩窩,嗅著她身上甜香的氣息。


    他是她的鳳君,也是她的將軍,說好了,這一世,定會護她君臨天下,護她一世平安。


    所以,又怎能任憑那些鼠輩,進犯她的領土?


    第二日,君千瞑隻點兵十萬,披了玄衣盔甲,在承淵台起駕。女君解了紅妝,著了一身赤金戰袍,親登高台擊鼓相送,京都百姓夾道目送大軍出了朱雀大門,山呼必勝。


    遠遠地見了那道矜貴身影消失在目光所及之處,九兮仍靠著朱欄,向城門處眺望著,半晌沒有回神。


    山雨欲來風滿樓,眼見秋雨將至,這場戰爭,終於還是來了。


    隻是,天元將士雖勇猛無比,但終究是肉體凡胎,又怎能抵抗那被惡靈附體無知無覺的鬼兵?


    “箐桑,去你那坐坐可好。”


    良久後,百姓們都散了,九兮看向一旁靜靜陪著她的人,笑著問道。


    她如此問,身為臣子他又怎可能會拒絕。


    “陛下親臨,榮幸之至。”


    九兮一下笑出來:“左相官場沉浮五年,也會說巧話討孤歡心了。”


    他一身傲骨,手段淩厲,一入官場就是她護著的人,不必看他人眼色。憑著自己的才華心計留在她身邊,走到左相這個位置,又怎會和那些隻會巧言令色的庸臣一般無二。


    不過是見了她心情不好,故而逗她一笑。


    佛子入世,生了顆慈悲心罷了。


    南國原祈安領土的百姓們,因啟溟大軍壓境,人人自危。


    五年前,騫國國君昏庸無能,江山頹敗,也是啟溟壓境,攝政王世子率軍奇襲救了他們,後來他藍袍加身,給了他們五年的國泰民安,太平盛世。


    如今祈安並入天元,啟溟擅自撕毀邦交協定,卷土重來,甚至派了這無堅不摧的地獄之師,原君主陛下君千瞑遠在千裏之外,又有何人能來救救他們?


    啟溟王宮內,兩人正坐在漆黑的大殿中,對坐飲酒。


    原本金碧輝煌的宮殿,此刻圍滿了濃黑錦帳,遮住了原本應該照進來的滿殿日光。


    幾隻丈高的長明燭被精致繁麗的燭台托著,雖比不得炎陽之光亮盛,卻也差不得幾分,照樣照得見這黑帳掩蓋下的奢侈堂皇!


    “還是這般比較舒服。”


    坐在一端著了君袍的人,斜著身子靠在軟榻之上,半眯著眼睛,卻掩蓋不了那原本該是水墨的瞳仁,此刻竟成了一對靛青鬼眼!


    皮膚呈現病態的白色,雙眼間凝了厚重的靛青,現在的符羌,哪還有三個月前九兮所見到的在“元歲”壽禮上的半點樣子?


    “陛下是優曇婆羅花和熾翎花使用過量了,才受不住這日光。”另一旁的琅樂,修長細膩的指尖捏了杯盞,飲了口酒道。


    “無礙,寡人喜歡這黑暗,也喜歡著幅鬼身內無與倫比的力量!”


    “陛下喜歡便好。”琅樂臉上看不出什麽表情,平淡地說了這麽句話,眼見一側窗欞邊的黑帳處動了動,殿內無旁人時候,琅樂親自起身,將黑帳撥開,是一隻小小的碧色玲瓏鳥。


    那鳥兒歪著頭看了看他,從喉裏吐出半張小紙條。


    琅樂打開看了,轉身回到桌前坐下。


    “天元那邊,派了君千瞑南下。”


    “天元那個小女君,除了君千瞑還能依仗誰?”


    這結果他們早已料到,不過話雖如此,聽到琅樂耳裏,總歸不怎麽舒服。


    還能依仗誰?


    她如今身邊已無他的半分位置了,況且這場戰爭,也算是他一手促成的。


    隻是不知,這位失了法力的少君,碰上他的鬼兵,又會有幾分勝算?他倒很是期待呐。


    “唔——。”


    心情甚是愉悅的符羌方咽了口酒,忽覺胸腔內一陣翻湧,臉色一變,便吐出半口血酒來,隨後是鋪天蓋地洶湧而來的蝕骨之痛。


    青筋寸寸爆起,臉上脹滿了黑氣,一身的皮膚卻是愈發的白了,白的詭異,將近有些透明!


    琅樂快步過去,雙指平直,往他幾處穴位點了一點,防止他爆體而亡。


    這是因符羌壓不住體內的鬼煞之氣的緣故,隻是不久前方食了優曇熾翎,這麽快就壓不住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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