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尋斂了吊兒郎當的態度,皺眉看著他。娃娃忽然在他麵前變了身形,然後似乎有些許的虛弱,少暝做了什麽,娃娃便消失了,也不知去了哪。


    況且,他原本就想問了,當年他和娃娃,跳了坐忘台必會魂飛魄散,他們又經曆了些什麽,才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三四百年了,他再見到娃娃,她依舊沒有長大。這是為什麽?


    還有,娃娃一消失,眼前的少暝就好像被觸發了某種開關一般,他雖表情未變,但歸尋就是在他身上察覺出不同來。


    仿佛坐在那裏的,仍是少暝的殼子,內裏卻是換了個人一般。


    這一點,也不過是因他作為曾經的少暝的好友,方才有此察覺,極為敏銳的發現了些異樣。


    “你這般看著我,下飯?”


    少暝聲音裏有些冷,眼皮沒抬一下卻知道歸尋的視線放在他身上,低頭又飲了一杯酒。


    “小九兒怎麽了,怎麽會變成方才那副樣子?”


    歸尋像是回過神來,也沒注意少暝的毒舌,張口就問。


    少暝道:“沒什麽,她現在隻是作為劍靈而存在,不能在外界現身太久,現在隻是回劍中修養去了。”


    歸尋一愣:“什麽叫,作為劍靈而存在……?”


    眼見兩人談論的事自己都插不上話,況且他們接下來要說的也屬於他們的私事,他總歸是個外人,在這聽著有些不合適,亡心趁著少暝還未開口回答,起身告了辭:“二位在此敘舊,本君便不多擾了。魔界事務繁忙,歸尋大人,本君先走一步了。”


    “魔主一路慢走。”


    歸尋送走了亡心,又緊盯著少暝,勢必要從他這裏尋得一個答案。


    兩百年前他出關後的那次見麵,太過匆忙,他沒來得及問些什麽,隻是那時候就有察覺,少暝他同以前……不一樣了。


    “很簡單,”少暝此時眼底的淡漠褪去,恢複成一種懶散的樣子,眼尾洇了點紅,顯得整個人有些邪氣。


    “小家夥不算是一個完整的她,”他語氣裏說不清是什麽感覺,整個人顯出些不易察覺的頹喪。


    “我也不算是了。”


    “你們跳下坐忘台後,究竟經曆了什麽?上次我沒來得及問你,這次,看在朋友一場的份上,也該同我說一說吧。”


    “也沒什麽,因神識不穩,在凡世走了一場罷了。”


    他將在凡世在天元王朝經曆的事寥寥數語一筆帶過,最後漫不經心似的補充了一句。


    “在雲境天淵,我沒有保護好她,到了凡界,我依舊沒護住她。”


    他語氣很輕,幾近呢喃,最後一句,是說給他自己聽的,心裏疼得厲害,血氣翻湧間,體內好像有什麽東西在蠢蠢欲動。


    歸尋在他說完後就陷入了沉默,沒了平時不正經玩笑的樣子,他本想安慰少暝兩句,抬眼間見他眸中不知何時染上幾分晦暗的血色。


    他一時又不知該說些什麽,拿了桌上的酒一飲而盡。


    氣氛陷入了一片沉寂。


    歸尋飲了酒後心緒稍微冷靜下來,將空了的酒盞放在手裏把玩著,心裏將他所說的又捋了一遍道:“所以,你接管冥界,是打算複仇?”


    少暝說完那些事後看上去便覺得有些慵懶,似乎極困倦一般,聞言也隻是掀了掀眼皮,道:“冥界,不足以抗衡神族。”


    所以,他還需要耐著性子多等一會兒。


    不過,也不會再等很久了……


    “聽說……”少暝語氣有些慢悠悠的,似乎在考慮著某些事。


    歸尋抬起眼來等著他的下文。


    “你們魔界的永夜日快到了。”


    歸尋象征性點點頭,有些心不在焉,很快反應過來少暝這一句話裏包含的意思,手上把玩著的杯子驀然停了。


    “你想幹什麽?”


    少暝:“唔,想去看看。”


    歸尋:“隻是看看?”


    騙鬼呢?


    少暝挑眉問他:“不讓去?”


    縱使知曉他或許是存了什麽旁的心思,但若是非要逼問一個說出來的理由,他也沒辦法拒絕。


    “你想來,便來。”


    “多謝。”


    正題一說完,他又恢複成了困倦的狀態,整個人顯得慵懶,歸尋打量著他,手裏的杯盞再次轉了起來。


    “你方才說,你和娃娃都不算是完整的了,是什麽意思?”


    他知道他他所言的不完整,絕對不是形體上的不完整,而是包含著別的方麵。


    少暝閉著眸似笑非笑道:“你以前,也這麽囉嗦嗎?”


    歸尋毫不在意他的語氣,反譏回去:“你以前,也沒這麽不省心。”


    以前的少暝,不過隻是會光明正大耍他幾兩銀子,給自己買壺酒,或是給小九兒買些吃的罷了。


    少暝隻是笑笑,仍舊閉目養神,沒打算回答他的話。


    歸尋也一時無言,手裏轉著杯子像是陷入了某種思考。


    *


    魔界的酒肆和凡界沒什麽不同,尤其還是幽泉城內的酒肆。


    幽泉城城主歸尋喜酒,喜凡界的煙火氣。這在魔界算是眾所周知的事了。


    故而幽泉城中的美酒最多,這當然也毫無異議。


    隻是美酒雖好,來酒肆內飲酒的人卻是不多。


    九曦不怎麽在意,跟著夜塵隨意找了個地方坐了,等著上酒上菜。


    夜塵倒掃了一眼酒肆中的景況,笑道:“沒幾個客人,果然是永夜日要到了,都忙於提升修為去了。”


    永夜日當然也不隻是一場權力之間的角逐。在那一日裏,魔族子民皆可隨意挑戰,他們喜歡用實力證明自己,也用著最暢快淋漓的方式迎接著極夜降臨的時刻。


    魔族的人,奔放,肆意,瀟灑,好戰。


    當然,夜塵算是個例外。


    畢竟哪個世界的人都不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不論哪個世界也有好人與壞人。


    正如無論白天如何漫長,黑夜也總會降臨一樣。


    善於惡的較量,雖不知何起,卻永不會將盡。


    在九曦的眼裏,魔界好的一麵,因為魔族性格大多直爽,不怎麽難懂而已。


    她無法理解凡界身處世俗中的那些人們所謂的七情六欲,喜為何來,悲為何來,舍不得為何,放不下為何。


    故而她喜歡寂靜,喜歡獨自一人。


    酒肆中老板很快上酒上菜,是個粗狂豪爽的魔族,見到夜塵笑著打了個招呼。


    “原來是夜塵大人,怎麽不見城主大人一起過來?”然後看向一旁的九曦,便好像懂了幾分似的,玩笑道,“原來是有美人相伴。”


    魔界的女子有一種野性美,颯爽,勁酷,桀驁難馴。


    驀然見到如此絕色的冷豔美人,那老板便多看了幾眼,但人畢竟是夜塵大人帶來的,故而目光中也隻是包含著純粹的欣賞罷了。


    唔,美人如此好看,想必夜塵大人也是動了心的,看來傳言中他同城主大人之間……算是子虛烏有了。


    夜塵並不知曉酒肆老板心中所想,也不知道他無意之舉帶著少主來此飲酒從而一舉打破了他同友人那傳得滿城皆知而不可言明的謠言。


    此時的他,心中隻是思忖著如何想辦法令歸尋同她見上一麵,也好認證他心中那個有些荒誕的想法。


    不過離永夜日也沒幾天了,想必在那日,兩人總會有見麵的機會,他倒並非要急於一時。


    想到這,他起身為九曦斟滿了酒,做了個請的姿勢,如明月霽風,一舉一動盡顯君子儀態。


    九曦點頭謝過,卻沒有說些什麽,拿起夜塵斟滿的酒小口抿了一嘴,便覺得口齒間溢滿酒的清香,酒水從喉頭流下肚,帶著一番酣暢淋漓。


    味道合她心意,再仰頭時,杯盞中的酒就一口喝了,然後又自己倒了一杯。


    “這酒的味道雖甘冽可口,後勁卻是猛烈,少主可勿要貪杯啊。”


    他的杯盞也已經空了,卻不忘笑著提醒九曦一句。


    “無礙。”


    九曦漫不經心回道,須臾之間,又一杯清酒下肚。


    她生來便以虛空境界中父親千屠所釀的美酒解渴,早已習慣酒的猛烈。


    唯有飲酒的時候,她才能體會到幾分世人所言的個中滋味,才能讓她知道,她是真正的活在世上。


    和夜塵一杯一杯喝著,九曦不怎麽開口說話,她一個人獨自慣了,千屠和雪玳知曉原因,也遷就著她,而旁人,她幾乎是不怎麽理的。


    夜塵也不在意,好像隻是一個稱職的陪客而已,也是一句話不言,靜靜地飲酒,用菜。


    酒肆內本就人少,這處無人說話,便更顯得寂靜。


    不過這寂靜在一人踏入門檻時被打破了。


    來人衣著華麗,氣質有些不怎麽正經的痞氣,邊進來邊向老板道:“老板,老規矩。”


    顯然是老顧客了,輕車熟路。


    來人目光瞥向九曦這處,麵上便是一愣。


    夜塵起身打了個招呼:“魔主殿下,今日竟有空閑來此飲酒?”


    這幾日魔界管理層有多忙,他雖今日方從外界回來,根據以往的經驗,也是知曉的。


    故而此時見到亡心出現在此,雖無意外,出於禮貌和他自身修養,也算是例行問候了一句。


    “在凡界沒喝過癮,今日難得忙裏偷閑,自然要再回魔界續上一杯。”


    亡心自是方從凡界溜回來,歸尋同那位矜貴俊美的青年不知在說些什麽,他插不上話也著實尷尬,還不如自己回魔界找個酒肆再飲個痛快。


    誰知竟如此巧的又遇上了夜塵。


    他目光轉向一旁的九曦,眼神亮了亮。


    喲,出了奇了,夜塵竟還背著歸尋私會了個美人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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