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遠霄獨自一人走進了靠山村,跟著的警察們並沒有立刻跟著進來,而是打算先摸清楚這裏的狀況,張遠霄,算是領路人。


    此時是白天,他們行動也不是很方便,等夜晚到來,更能借助黑暗摸清楚情況。


    當然他們也不怕張遠霄會出賣他們。


    畢竟,張遠霄如果真的有不好的心思,當初就不會自首。


    此時白天,太陽真好,直直照射下來,灑落了一地金燦燦的陽光,靠山村的周圍都是樹,環境顯得很是清幽,還有人在曬著太陽,給人一種恬靜,美好的感覺。


    可又有多少人知道,這歲月靜好下,藏著的是怎樣的黑暗與齷齪。


    “呦,這不是大孝子,你幹完活回來啦”迎麵有人與張遠霄打招呼。


    那是一個和張遠霄差不多年紀的漢子,身材矮小卻壯碩,皮膚黝黑,似乎不是很愛幹淨,一眼看過去,衣服邋遢,上麵還隱隱有髒汙,一開口,露出一口大黃牙。


    張遠霄想,也就是他們還隔著一段距離,要不然他肯定被他一口大黃牙給熏到了,這家夥肯定口臭。


    從記憶裏張遠霄扒拉出這人的信息,張小山,他還有一個哥哥叫張大山。


    不過張遠霄的注意力沒有落在他身上,而是落在他麵前的那塊大石頭上,準確地說,是大石頭上坐著額女人身上。


    年輕的女人,看著也就是二十來歲,即便穿著黑色打著補丁的棉衣棉褲,也能看出她與身後張小山的氣質不錯,五官清秀,帶著書卷氣。


    女人的皮膚白皙,隻是那上麵隱約能見青紫的痕跡。


    她坐在大石頭上,大肚子從棉衣下隆起,看得出應該有七八個月了。


    她的坐姿微微有些不自然,尤其是右腿,就那麽曲著,顯得有些怪異。


    女人雙眼無神地望著前方,沒有說話,就那麽靜靜地讓陽光落在她身上,要不是她的眼皮時不時眨動一下,還以為是雕像呢。


    “小山哥,這是帶嫂子來曬太陽啊”張遠霄隨口道。


    “是啊。”張小山臉上露出憨憨的笑容,視線落在女人隆起的肚子上,眼底滿是期待,“俺娘說了,這大肚婆就得多曬曬太陽,走動走動,以後才好生娃。俺和俺哥這娃,還有一個多月就該出來了。俺和俺哥要當爹了。”


    張小山臉上是遮蓋不住的喜悅之色,張遠霄看向女人,女人的臉上沒有絲毫的波動。


    從記憶裏,張遠霄知道,這個女人叫周雪。


    周雪,是一年多前,張小山和哥哥張大山去城裏幹活,帶回來的城裏媳婦。


    準備地說,是他們哥倆的媳婦。


    張小山家上麵有爺奶,父母,下麵就隻有他們兩兄弟,三十來歲了,一直都生活在靠山村,長得那叫一個矮笨挫,一直都娶不上媳婦。


    不過這在靠山村非常常見。


    靠山村這裏的男人,隻要一到年紀,想要娶媳婦,就去城裏“幹活”,幹一趟回來就能娶媳婦,還是城裏媳婦。


    這不,張小山哥倆一年多前就娶回來一個城裏媳婦,就是眼前的周雪。


    據說,這周雪同樣是大學生。


    最開始被帶走靠山村的時候,周雪還一直求情,說讓張小山哥倆放她回去,說她家裏很有錢,隻要放她回去,就給他們很多錢。


    張小山哥倆心動嗎


    那自然是心動的,可他們沒有放周雪離開,這靠山村的規矩,就是進了這個的城裏媳婦,想要離開就能有一種選擇,那就是死!


    所以,張小山哥倆不敢啊,而且對他們來說,媳婦,孩子,比錢更重要。


    再加上知道周雪的家裏情況好,說她家人不會放棄尋找她,那就更不能讓她離開了。


    金錢沒辦法說服周小山哥倆,周雪隻能計劃逃跑。


    她一次次地逃跑,隻要抓到一絲機會就會跑。


    哪怕是每次被抓回來都會遭受毒打,哪怕是後麵懷孕了,她依舊沒有放棄逃跑。


    可惜,命運和運氣並沒有站在她這一邊。


    靠山村對她來說就是一個陌生的地方,更何況,這裏一麵是懸崖,三麵是山,一進入就容易迷失,她根本逃不掉。


    在最後一次被抓回來後,周雪的右腿硬生生被張小山的母親打斷了。


    再後來,就再也沒有聽到周雪試圖逃跑的消息。


    更多的,是看到張小山或者張大山帶著已經大了肚子,瘸了腿的周雪出來曬太陽。


    而周雪,就如同他現在看到的這樣,像一個沒有靈魂的大號漂亮木娃娃般,沒有一絲生氣。


    這模樣,靠山村的人見怪不怪,甚至覺得周雪是安分下來了,或許隻有外人看到,才會覺得可怕與心驚吧。


    與張小山打過招呼後,張遠霄繼續往家的方向走去。


    還沒到家門口,遠遠的就看到門口處站著一個三頭身的小人兒,正在和鄰居邱老太說話。


    邱老太率先看到他,然後對小人兒說了什麽。


    就見那小娃娃猛地轉過身,視線落在張遠霄身上時,漂亮的大眼睛驟然就是一亮。


    “爹”小娃娃喊道,聲音比那樹枝上的小鳥還清脆好聽。


    張遠霄看著白白嫩嫩胖乎乎的三歲小娃娃,黝黑的臉上也露出了溫軟的笑容,“誒,小石頭,爹回來了,快,來給爹抱抱。”


    小石頭忙邁著胖乎乎的小短腿往前跑,在張遠霄蹲下來,張開雙手的時候,小身子就往他懷裏紮。


    像是雛鳥歸巢般,滿心滿眼都是依戀與濡慕。


    “爹,小石頭,想你。”小家夥仰起頭,奶聲奶氣訴說著思念。


    張遠霄的身上傾注了原主全部的感情,而原主最在意,感情最深的,就是他的兒子,也就是眼前的小石頭。


    聽著兒子的思念,他的眼眶微微發熱,摸著他圓圓的小腦袋,道:“爹也想你。”


    仔細打量了下小石頭,發現小石頭是真的長得很好。


    這靠山村,也有不少城裏媳婦生下的孩子,這些城裏媳婦容貌自然都是不俗的,但他們的孩子大多數都隨了孩子的爸,也就是靠山村的男人們。


    隻有小石頭,長得不像張遠霄,而像媽媽林佳佳。


    白皙的皮膚像,五官像,聰明的腦袋像,一雙漂亮的大眼睛就更像了,水汪汪的,帶著溫軟,像是會說話般,一看就讓人心軟。


    小石頭,是一個討喜的孩子,無論是長相還是性格。


    在原主的記憶裏,原主和小石頭的感情非常好,小石頭喜歡認字,看繪本,他就找來繪本,買來紙筆。


    小石頭對媽媽林佳佳也很依賴。


    他才三歲,還不懂得媽媽為什麽一直都待在屋子裏,不願意出來,還以為是她喜歡,也不明白媽媽為什麽那麽討厭爸爸和奶奶,甚至也不明白媽媽為什麽對他的態度那麽奇怪,有時候對他很好,有時候又狠狠推開他,甚至看著他的眼神裏充滿了厭惡。


    他想不明白,隻當媽媽推開他的時候,是媽媽心情不好,是他不乖。


    所以,他不怪媽媽,他隻想變得更乖,更討媽媽喜歡。


    小石頭就像是一隻小幼獸般,無論被媽媽推開多少次,都沒有放在心上,下一次還是會小心翼翼地靠近,一得到媽媽的喜歡與疼愛,就很高興,比得到了全世界還要高興。


    “大孝子啊,隻有你一個人嗎花鳳他們呢”邱老太的話打斷了張遠霄的思緒。


    “對,今天隻有我一個人回來,他們還在忙著處理一些後續的事情,估摸著過兩天就能回來,我沒幫上什麽忙,又想小石頭就先回來了。”說著,將小石頭抱了起來,掂了掂。


    “哦,是這樣啊。”邱老太相信了,她可從沒想過張遠霄會撒謊。


    就在這時,隔壁的屋子裏出來傳出來女人的慘叫聲,夾雜著哭聲,聲音有些淒厲,瞬間將張遠霄懷裏的小石頭嚇了一跳。


    “爹。”小石頭白嫩的小臉微微一皺,靠在張遠霄的懷裏。


    “不怕,小石頭不怕。”張遠霄安撫著小石頭。


    邱老太的臉卻拉了下來,朝著屋子裏破口大罵,“臭娘們,叫什麽叫,有什麽好叫的,想嚇死個人啊。老大,老二,老三,還不趕緊管教好你們婆娘,沒出息的……”


    身後,邱老太還在罵罵咧咧,但張遠霄已經抱著小石頭進自己的屋子裏去了,他還捂住了小石頭的耳朵,不讓他聽見那些汙言穢語。


    張遠霄抱著小石頭進屋,很快就看到了炕上躺著的一個人。


    那人背對著他,記憶裏,被困在這座石頭屋裏的林佳佳一直以來都是這個姿勢。


    背對著,不願意見到張遠霄甚至是小石頭,蜷縮著,極其沒有安全感。


    張遠霄知道她沒有睡。


    大抵是聽出他的腳步聲,以及和小石頭說話的聲音,林佳佳蜷縮著的身體明顯瑟縮了下,帶著恐懼。


    警察,估摸著天黑的時候就會來,那時候也是林佳佳等城裏媳婦被解救的時候。


    在那之前,張遠霄想和林佳佳好好談一談。


    不過,現在小石頭還在,明顯不太合適。


    “小石頭,陪著你媽媽好不好,爸爸去給你做飯。”


    小石頭歪了歪小腦袋,看了看躺在炕上的林佳佳,道:“媽媽睡覺,小石頭燒火,一起做飯飯呀。”


    聽著小石頭的話,張遠霄微微歎了口氣。


    傻小子,爹是想讓你和你媽媽多相處一段時間啊,要是以後分開了……


    張遠霄並不能確定林佳佳被解救後會不會要小石頭,如果不要,那麽以後小石頭可能永遠都見不到林佳佳這個媽媽了。


    “真的不要”


    小石頭搖了搖頭,可爸爸分開這段時間,小家夥是想念爸爸的。


    “行吧,那咱們爺倆就一起去做飯。”說罷,他看了炕上沒有絲毫動靜的林佳佳一眼,抱著小石頭往外麵走去。


    張家沒有專門的灶房,或者說靠山村的屋子不會砌專門的灶房,隻是將大灶砌在屋外,再圍起來,沒有遇上惡劣的天氣還好,一遇上惡劣的天氣,這燒菜,燒水都成問題,特別是大雨傾盆,風又大的時候,雨水會灌進來,根本沒辦法做飯。


    這會,天氣是不錯的,陽光普照又明媚。


    此時,大灶前,被放下來的小石頭,正搬著一張小凳子乖乖坐在那裏,雙腿並攏,雙手放在膝蓋上,柔軟的短發垂下,顯得很是乖巧。


    小石頭坐的小凳子,是原主這個爸爸專門為他做的,原主的木工還不錯,他也很疼小石頭這個兒子,不僅有小石頭專屬的小石頭,還有他專屬的小木馬車車,小床,碗筷等。


    以前,張老太還在的時候,家裏是張老太做飯。


    後來張老太快沒了起不來床的那段時間,原主就開始學著做飯。


    張老太說了,如果他不做,以後小石頭可能就要餓肚子了。


    至於為什麽不讓林佳佳這個兒媳婦做


    那是不可能的。


    林佳佳不恨他們就不錯了,萬一在燒飯的時候做個什麽手腳,下點什麽藥,那他們一家豈不是要完


    這在靠山村不是沒有先例。


    曾經就有一個城裏媳婦做飯,將那一家子五口人全部都毒死了,而她自己也在之後跳懸崖死了。


    原主為了兒子,就開始學做飯。


    原主雖然為人木訥,也沒有多少主見,但他的手藝卻是不錯的,不僅僅體現在木工這方麵,也體現在廚藝這方麵。


    當初在躺在炕上下不來的寡母的指點下,他就做出了味道不錯的飯菜。


    “爸爸,燒火呀”小石頭的呼喚打斷了張遠霄的思緒。


    張遠霄摸了他圓乎乎的小腦袋,開始忙碌起來。


    先是燒火。


    燒火,當然是張遠霄燒的,小石頭一個三歲的小娃娃當然不會,不過他會看火,需要大火的時候,能拿木頭放進去,需要小火的時候,會把柴火從灶口裏拿出來。


    紅通通的火焰,映照出小娃娃那張唇紅齒白的小臉,白嫩的臉頰微微泛著兩抹紅,顯得小娃娃更加好看了。


    他眼睛正專注地看著灶口裏的柴火,察覺到張遠霄的視線,揚起小腦袋,對著爸爸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連眼睛都彎成了月牙的形狀。


    “小石頭真厲害。”


    得了爸爸的誇獎後,小石頭更認真了,小背脊都挺得直直的。


    隨著火燒起來,張遠霄也開始燒水,洗鍋。


    他將家裏為數不多的大米,臘肉,雞蛋,蘑菇等拿了出來。


    這些東西,平時都是家裏偶爾才能吃到的。


    雖然現在已經是21世紀了,但靠山村的村民,卻像是生活在七八十年代般,連溫飽都成問題。


    靠山村這裏甚至都沒有田地,不適合種田。


    村民們是靠山吃山,在山裏東西吃,也會積攢一些山珍拿去外麵賣,這是一筆收入,當然,在後來出去“城裏幹活”後,又是一項收入,還帶來了不少城裏媳婦,讓靠山村的不少老光棍們都有了媳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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