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利益最大化,也要有相匹配的實力。


    金陵這樣滿城朱紫,權貴密度僅次於都中的地方。


    別說馮一博一個舉人,就算是進士也得夾著尾巴做人。


    你稍不小心得罪的人,很可能是哪個公侯的苗裔。


    甚至是皇親國戚。


    若得罪的狠了,立刻就跳出一群老親為他們做主。


    馮一博最擔心的就是這種。


    到時候沒吃到蛋糕,再被人盯上。


    順手把他當作蛋糕就給吃幹抹淨。


    既然蛋糕太大,他吃不下。


    那麽,馮一博需要一個有資格瓜分蛋糕的人。


    能夠站在他的前麵,為他遮風擋雨的人。


    他父母早亡,又沒有族人。


    在他能接觸到的人中,足夠親厚又有一定地位的,就隻有這位國子監祭酒。


    “恩師誤會了。”


    馮一博眉目低垂,露出羞赧之色。


    “弟子所說並非區區戰功,而是這次擊敗倭寇的繳獲。”


    那神情像是,這財發的有些不好意思。


    李守中對此頗有些不以為意,聞言不由哂笑。


    “這股倭寇雖為害江南日久,但東突西走,忙於逃竄,想必也帶不走多少東西。”


    在他想來,倭寇不過百十來人。


    每人就算帶十兩黃金,有萬八千兩銀子頂天了。


    說少不少,但說多也不是很多。


    金陵城中,殷實一點的家庭都能拿得出來。


    馮一博見他不信,先是賊頭賊腦的左右打量一番。


    似乎確認了四下無人,才又上前一步,還將聲音壓到最低。


    “恩師,這次剿滅倭寇,繳到財貨足足幾車。”


    說到這裏,馮一博忍不住興奮之色,邀功似的道:


    “我讓人將最雅致的都挑了出來,又加上些值錢的,裝了滿滿一車,已經讓人帶到恩師府上了。”


    先說最雅致的,算是投其所好。


    又說不夠一車,才用值錢的湊滿。


    雖是送禮,話裏話外卻像是對錢財不屑一顧。


    但無論是雅致,還是值錢,都說明這一車財貨價值不菲。


    李守中如何聽不出來


    可他不僅沒有高興,反而麵色一沉。


    “這是何意”


    眼睛微眯,似要看穿這個今科解元。


    他聲音也轉冷,沉聲道:“莫非要賄賂老夫不成”


    從馮一博的話裏,李守中有了些聯想,


    倭寇若有車馬,就不是萬八千兩的事了。


    哪怕倭寇稍微識貨一點,一車值個十萬、八萬也是有的!


    他說好幾車,很可能還有餘地。


    多了不說,若有十車,總價值豈不超過百萬


    這樣一筆大橫財,李守中都有些動心了。


    當然,動心和動手之間的距離,還隔著一個人的道德底線。


    很明顯,李守中的道德底線比穆琨不知要高多少。


    起碼,他沒想過真的動手。


    “以恩師的名聲和資曆,為何在國子監十幾年”


    馮一博使出一招先聲奪人。


    他沒有直接回答李守中的問題,而是拋出一個新的問題。


    國子監祭酒官至四品,也是最高學府的主官。


    能做到這個位置的,算是是公認的大儒了。


    而且其他各部門的地位,都是都中高於留都。


    唯有國子監不同。


    蓋因南方的舉子,無論是數量還是質量,都遠高於北方。


    再加上,都中蔭監的數量龐大,監生也是良莠不齊。


    這就導致,南京的國子監的教學質量,和培養出來的人才數量,都遠遠超過都中的國子監。


    在士林中地位,自然是南京國子監更高。


    甚至一提到國子監,大家想到的也都是南京國子監。


    而非都中那個徒有其名的。


    在這樣的位置上十幾年,政績自也斐然。


    按說無論是名聲,還是資曆。


    李守中都足以升任一部尚書了!


    可不止為何,他卻尷尬的卡在這個位置上。


    不上不下。


    所以,馮一博提出這樣的問題,讓李守中有些摸不著頭腦。


    同時,也因被戳到痛處,而陷入短暫的沉默。


    馮一博等的就是這一刻,接下來就是他的表演時間。


    “我自幼失怙,又沒有族人,直到在國子監中受到恩師教誨,才又有了長輩做主。”


    他表情真摯,吐字清晰。


    這些話又都有根由所在,說出來自是情真意切。


    “恩師不僅教我為人之道,教我聖人之言,還為我起了‘一博’這個表字,期許我在學問上有所建樹,精深而廣博。”


    這一番說的是師徒過往,讓李守中不由放下些許戒備,陷入短暫的回憶。


    他想起當初,自己發現這個天賦超絕的苗子。


    每每理解極快,舉一反三更是易如反掌。


    關鍵是,他還極為刻苦。


    了解他的家世之後,李守中心生憐意,這才對他多照顧幾分。


    而且馮淵也爭氣。


    十七歲中舉已是難得,更難得的是他還是解元。


    “一博之資,若無恩師,中舉都難,況解元乎”


    學生考得好,離不開自身努力。


    但身為老師如何沒有功勞


    聽到馮一博這樣說,即使是李守中也不由微微自得。


    “今日弟子有求,恩師沒有絲毫猶豫,一個口信便讓您不辭勞苦,親到城門為弟子坐鎮。”


    李守中對學生嚴格是真的,對好學生好更是真的。


    他這樣的端方君子,得知得意弟子有求,自然會過去看看。


    可說到此處,馮一博卻目光灼灼的看著李守中,擲地有聲的問道:


    “那弟子想問問,恩師作為一博唯一的長輩,等同父母,我帶些東西有何不可”


    子曾經曰過:學生事師,雖無服,有父兄之恩,故稱弟子也。


    李守中這才明白,怪不得這個小家夥平日都自稱學生,今天卻一口一個弟子。


    原來在這等著他呢!


    弟子事師,敬同於父。


    “先生問我是否行賄,可凡行賄必有所求,弟子無半點私心,恩師覺得我是為何行賄”


    恩師,你看,我不是在行賄,我是在盡孝啊!


    這就是馮一博所要表達的中心思想。


    全程一個“孝”字沒提,卻句句不離這個“孝”字。


    這一番情真意切的話,將師生關係瞬間拉近到極點。


    原本不求回報的培養,得到了豐厚的回饋。


    此時的李守中,心裏熨帖到了極致。


    財貨倒是其次,孝心實屬難得。


    但李守中沒有說話。


    他在等。


    等這個得意門生,給出他的最終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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