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裏,李紈是最知分寸的。


    很少和人胡亂打趣。


    可近些日子,她承歡父母膝下,難得恢複些生氣。


    性子也開朗了不少。


    今日看到馮一博的書生裝扮,卻不由想起亡故的賈珠。


    心中難免有些不是滋味。


    此時又眼見兩女對馮一博眉目傳情。


    沒來由的。心中酸澀難安。


    讓她想起自己新婚後的短暫幸福。


    她也知父母和馮一博關係,簡直當做半個兒子一樣。


    因此也是把他當做弟弟,並未看做外人。


    因此心中煩躁,便想借著打趣發泄一下。


    也沒多想,就帶著情緒說了兩句。


    本來若是馮一博回兩句,就也算不得什麽。


    可他卻愣了一下,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雖然馮一博早已想好,尤氏姐妹將來歸到薛寶釵名下。


    但畢竟還沒和薛寶釵商量,一時之間自是不好回應。


    於是就顯得這個玩笑有些唐突。


    場麵一時間也有些尷尬。


    好在這時李孟氏感覺不對,立刻出言解圍,道:


    “你這孩子平日不聲不響,今日怎麽還作怪上了”


    “你弟弟屋裏的事,也好過問”


    李紈正自尷尬,聽到母親責怪,立刻順著台階而下,道:


    “倒是我唐突了,一博莫怪!”


    說完不等馮一博回應,又強行轉換話題,道:


    “一博這次江南之行,可是打出了威名啊!”


    “馮稼軒的名頭,我們在都中也聽說了,都為之振奮呢!”


    “師姐謬讚,這可當不得真!”


    雖見李紈說的突兀,馮一博卻也隻能配合。


    他連連擺手,又拿出那一套虛的來,道:


    “能為朝廷做些事,為江南百姓做些事,也是一博的榮幸,不敢居功。”


    “一博在我們麵前不必謙虛。”


    就這樣,馮一博又陪著說了會子話。


    便留下一眾婦人聊著,去尋李守中。


    師徒兩人在書房落座,馮一博就直入主題,道:


    “我這次能回來,可是恩師手筆”


    “宇宙內事要力擔當,又要善擺脫。”


    李守中聞言不由笑了笑,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而是道:


    “不擔當,則無經世之事業。”


    “不擺脫,則無出世之襟期。”


    說到這裏,馮一博就已經明白。


    果然是李守中在都中為他斡旋。


    李守中說了兩句典故,也不再繞彎子,直接道:


    “如今你已經擔當過了,差事做的也漂亮至極。”


    “所以我就借機,上疏讓你回京。”


    說到此處,李守中臉上笑意更濃,道:


    “此為功成身退也。”


    馮一博聞言,起身道:


    “恩師一心為我著想,請受一博一禮!”


    說著就是深深一禮,李守中連忙扶住他,道:


    “好了,我們師徒之間哪至如此”


    再次坐好,馮一博才關切道:


    “我走之後,恩師沒受什麽為難吧”


    李守中搖了搖頭,似有些悵然,道:


    “我幾次與張鬆越意見一致,張鬆越以為我有投靠之意,因此並沒有為難。”


    說到此處,他微微一歎,道:


    “相反,這一次怕也有他從中斡旋。”


    馮一博知道李守中的性子,並不是攀附之人。


    而且此時李守中的話裏,竟有幾分落寞。


    他有些奇怪道:“哦那恩師……”


    “本來隻是湊巧政見相同,但如今嘛……”


    李守中表情糾結,說了一半便不說了。


    而是道:“算了,這些有的是時間聊。”


    他擺了擺手,有些興致索然的道:


    “一博你才回來,為師就不拉著你問東問西了,早些歇息吧!”


    看來是心中理想和現實的碰撞,讓李守中選擇了暫時的妥協。


    但他的本心,又讓他為此備受煎熬。


    馮一博聞言沉吟了一下,便勸道:


    “恩師,君子求同存異,有些事您老也不必太過掛懷。”


    李守中看了他一眼,倒也明白這個徒弟的意思。


    這是讓他不要把一時的“同”,當做一直的“同”。


    一時的“同”很正常。


    隻要保留自己的“不同”,就還是君子。


    “一博倒是看的通透!”


    李守中十分欣慰,臉上也再次有了笑容。


    “放心吧,為師並非失去鬥誌,正如你所說,隻是求同存異罷了。”


    不過,說到這裏,李守中話鋒一轉,又道:


    “我隻是擔心自己習慣了妥協,以後就再沒了抱負。”


    馮一博這才明白李守中的擔憂,聞言笑道:


    “恩師可想過,有範文正公那樣的人物,為何‘慶曆新政’會失敗”


    李守中聞言想也不想,就回道:


    “曆朝曆代都有無數人說過,範文正公是因黨爭牽扯,才會導致新政失敗。”


    雖然馮一博認為不是這麽簡單。


    但這就是他想從李守中嘴裏得到的答桉。


    他聞言點頭了點頭,笑著道:


    “若黨爭不可避免,那為何不能嚐試合作”


    “合作”


    李守中一愣,似乎沒明白馮一博的意思。


    馮一博微笑點頭,繼續道:


    “曆來黨爭不過是利益之爭的延伸,若是合作能帶來更大的利益,自然就沒了黨爭。”


    “你指的是……”


    李守中聞言若有所思,卻是感覺還差了點什麽。


    馮一博搖頭輕笑,道:


    “我暫時還沒想到更好的辦法,但不妨我們以後奔著這個方向找尋,想必終究能找到對的方向。”


    “你說的也不無道理,隻是……”


    李守中雖然覺得馮一博說的沒錯,可卻也一時理不清頭緒。


    又猶豫道:“若都為了各自的利益,那於大魏又有何益處”


    馮一博一聽,便知李守中又鑽了牛角尖,頓時笑道:


    “恩師不計個人得失,實為可敬,那何不將自身利益換成大魏利益”


    “這……”


    李守中愣了一下,忽覺茅塞頓開。


    他不由一拍桌子,起身道:“說的好!”


    來回踱了數步,又一臉激動的道:


    “倒是我一時被利益二字蒙蔽了雙眼,利益並非隻能用於個人,也可以是家國天下的利益!”


    馮一博自然知道這事沒那麽簡單。


    不過方向肯定是好的。


    又見李守中恢複了鬥誌,自也不忍再說什麽打擊之言。


    便笑著道:“恩師憂國憂民,隻是一時被瑣事所纏,還沒想到罷了。”


    李守中卻搖了搖頭。


    他看著馮一博,一字一句道:


    “非也!求同存異,此大格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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