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景順帝的心情簡直糟糕透頂。


    去鐵網山打圍本來是散心的好事,卻被韃靼攆得雞飛狗跳,狼狽不堪的逃回了都中。


    這讓景順帝將之視為奇恥大辱。


    可這還不算完,接下來韃靼又兵圍都城,劫掠無算。


    簡直是把他的麵皮按在地上摩擦。


    即使如此,他還是不得不同意了請開馬市的建議。


    這讓景順帝覺得,就算殺了個兵部尚書,也不能稍解心中鬱鬱。


    直到這幾日,一個消息才讓他喜出望外。


    一掃之前的陰霾。


    那就是,鳳藻宮賢德妃可能有了身孕。


    知道這個消息後,景順帝隻要有空,就會過去探望一番。


    噓寒問暖的,給予他認為的最高關懷。


    即使太醫說月份太小,還無法確認是不是有孕。


    不能排除驚嚇過度,導致月事失調的可能。


    但景順帝還是願意相信,賢德妃就是有了!


    除了根據過來人的經驗,看元春所有症狀都符合孕期反應。


    還有就是,他盼望子嗣。


    盼得太久了!


    久到,已經開始有些絕望。


    久到,快要把弟弟當做繼承人來培養!


    但這個消息一出,讓景順帝的心中再次燃起希望。


    韃靼扣關的陰霾,都被驅散大半!


    現在他反過來想想,韃靼人不過是劫掠一番,就如潮水般退去。


    並不會動搖他的江山。


    而無人繼承,才是他最大的隱憂!


    兄終弟及聽著不錯,但那是無奈的選擇。


    任誰到了這個程度,也終究心有不甘!


    沒想到,這趟鐵網山打圍之行,除了屈辱之外。


    竟還有如此讓人驚喜的收獲!


    若真順利誕下皇子……


    不!


    應該說,隻要真的有孕,那就說明他還行!


    打圍的時候,因為禮製原因,景順帝隻帶了元春一個妃子伴駕。


    也隻在路上的第二天,才接觸了一次。


    但就是那短短的那一哆嗦,足以讓他找回自信。


    這幾天,他又接連寵幸了多個妃子。


    差點把身子掏空。


    隻是希望能再有這樣的好事降臨。


    種子已經種下,能不能再有收獲還要再看天意。


    但賢德妃有孕,就已經讓他每日笑容滿麵。


    若能順利誕下一個男孩,讓他能後繼有人。


    那他就能抬起頭做皇帝!


    這一切,自然都被隨侍身邊的夏秉忠看在眼裏。


    夏秉忠本以為,隻是給幹兒子保住前程。


    才隱瞞了馮一博和元春單獨回來的事情。


    可現在卻涉及了皇嗣問題!


    這讓他的心中不由忐忑難安,生怕被景順帝察覺異常。


    在想到某些可能性之後,他的第一反應也不是坦白。


    因為那樣沒有任何好處,隻可能失去景順帝的信任!


    他的第一反應,是覺得這是一個機會。


    一個,能拿捏下一任皇帝的機會!


    這件事不論真假,隻要有任何風吹草動,都不是馮賈兩家能承受的!


    夏秉忠想著,隻要拿捏了馮一博和元春。


    那等元春誕下皇子,他的權勢就能順利延續到下一代。


    而不是戴權那樣,依靠太上皇的餘威。


    苟延殘喘!


    戴權是之前的六宮都太監,權勢最隆之時,被人稱作內相。


    可現在,若非太上皇還健在,早就被他踩在腳下摩擦。


    這樣把握將來的機會,夏秉忠自然不想放過!


    要知道,他的年齡隻比景順帝大幾歲。


    雖然看著有幾分老相,實則還不到四十。


    誰先走,還真說不定呢!


    而且再多的忠心,也比不上自己的未來。


    更何況,沒有證據的猜測,也隻會讓景順帝大概率疏遠他。


    那又何必枉做小人


    正因如此,夏秉忠才選擇這個時候。


    堵住馮一博。


    想要威嚇一番,讓他就範。


    等控製了馮一博,將來再拿捏元春就易如反掌。


    可讓夏秉忠沒想到的是,事情會發展到這一步。


    他此時的心裏,實在複雜難言。


    一時間,在心中重新審視起馮一博。


    本以為這個馮淵,隻是善於鑽營的官場新貴。


    他隻要稍稍威嚇一番,不管對方和賢德妃有沒有染,都要乖乖求饒。


    臣服在他的腳下。


    沒想到,這馮淵竟是一副,為了名聲能豁出性命的模樣。


    這讓夏秉忠有些始料未及,現在更有些騎虎難下。


    因為他想要的是未來,可馮一博卻是一副同歸於盡的模樣。


    不管真假,他都不敢賭。


    這一刻,夏秉忠已經反被拿捏了!


    一番連拖帶拽,連怒帶喊的虛張聲勢。


    讓馮一博也有些疲累。


    若非是他,換做其他文官,這時候可能都要脫力了。


    不過,這個累也是值得的。


    廢了半天的勁兒,馮一博終於把主動權拿了過來。


    若不這樣激烈,怕是已經要被夏秉忠這個老家夥拿捏住。


    那他和元春就要被牽著鼻子,讓怎麽走就怎麽走了。


    此時見夏秉忠開始遊移不定,馮一博立刻乘勝追擊。


    不能給他一絲猶豫的機會!


    當即又追問道:“難道是想借此要挾我不成”


    直接被揭破了心思,讓夏秉忠有些不好回應。


    馮一博當即作勢拉扯,夏秉忠才不得不服軟,道:


    “不是不是,我隻是憂心萬一……”


    “萬一”


    馮一博眼睛一立,打斷夏秉忠的話。


    他就是要不斷打亂對方的節奏,讓夏秉忠沒有反抗的餘地。


    剛剛,兩人比拚的就誰先退卻!


    馮一博是在用命做賭注,隻賭夏秉忠不敢和景順帝坦白!


    現在夏秉忠已經退了一步,馮一博必須要反客為主。


    夏秉忠一臉為難的應道:


    “隻是以防萬一……”


    見他已經軟了,馮一博立刻更硬了幾分,果斷道:


    “萬一也不行!”


    夏秉忠一旦退讓,頓時一瀉千裏。


    他幹脆軟到底,道:


    “萬一也沒有!行了吧”


    見馮一博又要動作,夏秉忠連忙擠出個難看的笑容,解釋道:


    “我隻是怕別人知道,說我們倆聯合蒙蔽聖聽,到時候咱們就有嘴也說不清了。”


    這就是一旦開始退卻,就再沒了先前的囂張模樣。


    “早知如此,我就不該答應夏太監的請求!”


    馮一博見好就收,當即一副懊悔的模樣。


    仿佛是被夏秉忠騙了身子!


    他恨恨的道:


    “還不是給你麵子!”


    夏秉忠本也就是憑空猜測,沒什麽證據,又被馮一博的聲勢所懾。


    這時也隻能陪著小心的道:


    “是是是,咱們都是自己人,這不也是給馮都尉提個醒,免得有人以此做文章嗎”


    見馮一博麵露猶豫,夏秉忠又補充道:


    “現在咱家也確信了馮都尉的清白,才能更放心了不是”


    他想的是暫時退讓,回去再從長計議。


    反正事情就在那擺著,早晚也能找回來。


    “哼!”


    聽到這話,馮一博冷哼一聲。


    終於鬆開一直拽著夏秉忠的手,但依舊沒給他好臉色。


    他斜睨著夏秉忠,依舊恨恨的道:


    “我是真沒想到,夏公公太讓我失望了!”


    這話說的夏秉忠一愣,心道:還真對咱家動了感情不成


    “枉我一直對夏公公心存感激,當初我隻是個小小的探花,夏公公卻幫忙選了薛氏為妻。”


    原來說的是這事啊!


    這是兩人第一次接觸的情形,夏秉忠微微鬆了口氣。


    至少沒再提麵見聖上了。


    “如今成親之後,我夫妻琴瑟相諧,更是讓我感激不盡!”


    說到感激,馮一博又如數家珍的道:


    “也是因此,為了感覺夏公公的幫手,每每逢年過節,甚至出門辦差,都從沒忘了公公的那份!”


    這話一出,夏秉忠也是不由臉紅。


    因為馮一博不僅年節送,出門辦差回來也送。


    送的東西都價值不菲。


    甚至有些東西,連宮裏都不一定有他送的好。


    “我一直覺得,人心都是肉長的,關係都是互相的。”


    馮一博見他神色,就沒有了剛才的激烈。


    反而話語中,帶著幾分幽怨出來,繼續道:


    “現在想來,我以為那是知恩圖報,當做親朋一樣走動。”


    夏秉忠此時被說的,心中真的有些躊躇。


    甚至一時也分不出真假來了。


    因為馮家送禮從沒停過,卻真的很少求他辦事。


    少數有求於他,也都是另有報酬。


    不曾讓他落空一回。


    這樣大方的,他的親信都稱羨不已。


    夏守忠還多次建議讓他獅子大開口,狠狠敲上幾筆。


    夏秉忠雖沒答應,卻也隻是想細水長流。


    再加上馮一博也很少求到他什麽,沒有那樣的機會。


    可現在一聽,想到那些心意,確實不像普通的維持關係。


    反而更像是在走親戚。


    隻是,夏秉忠沒回過禮罷了。


    “唉!”


    這時就聽馮一博歎了一聲,接著道:


    “可在夏公公眼裏,卻將我當做一個趨炎附勢的小人了”


    這話說的,仿佛一片真心付之流水,


    那叫一個淒婉!


    “也正因如此,你才會覺得我能幹出那樣趁人之危的事來!”


    這一刻,馮一博眼含無盡委屈,甚至眼眶都有些發紅。


    就這麽看著夏秉忠,問道:


    “對吧”


    這一聲反問猶如杜娟啼血,讓夏秉忠感覺自己好像做錯了什麽。


    他連忙極力否認道:


    “不是不是,馮都尉誤會了!”


    說完,又感覺有些不對。


    可惜馮一博卻沒給他多想的時間,緊接著就道:


    “我看以後,咱們不走動也罷了!”


    此時他麵露疲態,將一個感情受挫的形象,演繹的入木三分。


    “唉!”


    接著,他又重重一歎,極為動情的道:


    “從此恩段義絕,再無牽扯才好!”


    夏秉忠也不知為什麽,感覺自己不能就此放開馮一博。


    他能想到的就是端正姿態,承認錯誤,連忙說道:


    “別別別!這事確實是我唐突了,還望馮都尉諒解!”


    “好吧!”


    馮一博麵露為難,沉吟一下,才繼續道:


    “既然你這麽說了,那此事就到此為止。”


    “好好好!”


    夏秉忠得到了諒解,頓時鬆了口氣。


    不過,他剛剛一鬆勁兒,馮一博卻又繼續道:


    “但若有半分流言蜚語,我就拉著公公去聖上麵前,求個清白!”


    這時夏秉忠的情緒已經完全被帶動,聞言頓時急道:


    “別啊!”


    馮一博卻搖了搖頭,再無流戀的道:


    “夏公公好自為之吧!”


    說完轉身,隻留下一個落寞的背影。


    從容的離開了靜室。


    望著馮一博的背影,夏秉忠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剛剛自己是怎麽了


    馮一博的反應之激烈,讓他有些措手不及。


    不僅原本的目的沒能達到,還反而被對方將了一軍。


    最後更是進退失度,被馮一博輕易拿住了情緒。


    “嘖!這事還是真假難辨了啊!”


    夏秉忠沉吟片刻後,搖了搖頭,喃喃道:


    “還不知是男是女,我還是有些操之過急了。”


    “不過,沒想到這個馮淵這樣剛烈,我這是打草驚蛇了”


    躊躇半晌,夏秉忠才走出淨室,歎道:


    “看來也隻能先放一放,將來再說吧。”


    另一邊,馮一博一上車就覺有些脫力。


    剛剛用力是一方麵,心理因素是另一方麵。


    這樣緊張刺激的事,任誰也是難頂。


    雖然暫時嚇唬住了夏秉忠,但難保他沒有反複。


    他必須想個對策才行!


    至於別人的攻訐,他倒是不擔心。


    因為不管真假,皇家秘辛也不是誰都能知曉的。


    不行,得想個辦法堵住夏秉忠的嘴。


    不然這事永遠不會過去。


    除非……


    馮一博左思右想,有了一點想法。


    剛一下車,門子就過來稟告:


    “爺,陳管事回來了,正在偏廳等您。”


    狗子回來正是時候!


    馮一博點點頭,吩咐身邊長隨大波道:


    “讓狗子到書房說話。”


    狗子一到書房,就一臉喜色的道:


    “恭喜賀喜!小主人……啊不,老爺大喜!”


    馮一博以為他說的是和寶釵成親的事,笑著道:


    “沒叫你們回來,是不想暴露太多,你的心意我知道。”


    “夫人的事我爹和我說了,我自該恭賀!”


    狗子聞言愣了一下,又道:


    “但我改口老爺,您就沒猜到是什麽喜事”


    “嗯”


    馮一博的心思還在夏秉忠身上,倒是沒注意狗子改口的事。


    狗子見他愣神,知道他沒反應過來,當即便笑著道:


    “是恭喜老爺要當爹了!”


    馮一博腦袋懵了一下,脫口道:


    “你怎麽知道”


    狗子有些莫名其妙的撓了撓頭,疑惑道:


    “二奶奶就在流求,我不該知道嗎”


    “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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