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雨飛半腹,太陽在其巔。翠微關上近,瀑布林梢懸。


    雖高聳入雲,山崖陡峭,卻又有林木滴翠,鳥語花香,雲台山實為北境第一奇峰。


    司宇以手遮住煦暖的冬陽,抬頭向上望去,看不清雲霧繚繞的峰頂。


    “倒叫這雲台觀占了塊風水寶地,難怪能做這北境武林魁首。”


    “稟殿下,今日隻要能叫這雲台觀低首,再往東去的北境江湖各大勢力,大半皆要望風來投,全不必勞殿下一一找上門去。”


    隨侍一旁的郭途,早對形式了然於胸,見司宇提及這事,忙躬身相告。


    “哼,我看是這魁首做久了,有些不知天高地厚。本世子大駕,竟這般懈怠!”


    “世子稍安勿躁,這山路崎嶇,想必那知客道童去觀中通報也要些時辰。如今王爺掌西河州兵馬,王府權勢今非昔比,哪還有什麽勢力感捋殿下您的虎須。”


    郭途與張嵩真不愧司宇多年來的左膀右臂,說話做事皆滴水不漏。倘不是被赫連若水反將一軍,也不會於月丘戈壁含恨身亡。隻是當夜王府射聲營並汾水鏢局為首的江湖各路人馬共五百餘人,除去唐蒙唐嫮二人逃得性命,其餘皆戰死於沙場。二人現如今又奔逃於荒郊野嶺間,不知所蹤,故而這消息司宇也無從知曉。


    “若是知曉厲害還好,倘若今日這雲台觀不識好歹,本世子便即刻提兵平了他這破觀!”


    果如郭途所言,司宇剛放下狠話,便見一眾道士小跑著往山下牌坊而來,為首一人披杏黃道袍,正是剛繼任掌門不久的扶搖道長,江湖人稱扶搖子。


    “未知今日世子殿下大駕光臨,貧道有失遠迎,還望殿下恕罪。”


    司宇冷哼一聲,也不答話。在山下曬了許久,這冬陽雖暖,晾著半日也令人著惱。


    何況司宇領兵一路東行,沿途招安的北境大小幫派宗門不計其數,於江湖中早該掀起了滔天巨浪,觀其路線,雲台觀又怎會不知自己也是這路上一塊頑石,恐怕其中另有隱情。


    觀內諸道士做勢邀司宇一行上山入觀,山路蜿蜒曲折,這五千兵馬全部上山既費時費力,雲台觀也無這麽大的場地容納,故而隻能於山下安營。


    郭途雖心思玲瓏,終究也無法憑著一張嘴護司宇周全,早有步軍校尉馮孫,領著親衛上前護住司宇。馮孫更是親自把住韁繩,替司宇牽馬。


    郭途仍不放心,又點了一眾雪隼幫的好手,持劍隨行。這一路上山而去,竟有過百之數。


    “殿下千萬小心些,今日之事,細想之下,恐有不測。”


    “我有精兵強將傍身,豈會懼怕它一個小小的江湖宗門?”


    整個隊伍中,隻司宇一人端坐高頭大馬之上,飛揚跋扈之態形於顏色。


    “殿下,府上兵丁雖強,可勝在血性之勇,行伍之陣。如今隻百人護衛上山,這整個白雲觀弟子也當百人不止,捉對廝殺起來,在這些精通武藝的江湖人手上,可討不到好呀。”


    郭途苦口婆心勸說,司宇仍不為所動,一副勝券在握的姿態。


    “江湖人?嗬,很厲害嗎?本世子自有對付的辦法。”


    “可那撇開那年邁坐化的前代掌門,已踏入小宗師境的真武道長不說,現任掌門扶搖子距秋水境也僅一步之遙。更何況還出了個劍道天才,號稱半步秋水的歸玄道士,這兩人若突然發難,馮校尉領的這點親衛可全不夠看呀……”


    郭途還欲再行勸說,卻被司宇抬手製止。


    “我已有應對之法,此事休再多言。”


    司宇這般行事自然是有所倚仗,畢竟雲台觀作為武林泰鬥,北境武林執牛耳者,帶著雪隼幫混過幾年江湖的司宇又豈會不知。


    這次卻不是司宇,連河間王司雍也對其有所耳聞。既然有了收服江湖勢力的計劃,司雍自然也對此做了一係列部署。


    他貴為王爺,雖對江湖爭鬥並無涉及,可大權在握,自然有能撼動北境武林的勢力與其結交。隻是這些秘辛,能叫其愛子司宇知道,司宇的手下卻無從得知,自然也不明白司宇底氣何來。


    雲台觀雖聲名在外,終究也是座道觀,又建於峰上,故而並無氣勢恢宏的建築,便是主殿也不過白牆黑瓦,用朱漆漆了遍梁。炎京城外的土地廟,看著都比它光彩奪目些。


    簡樸歸簡樸,主殿占地倒也不少。其中隻一座掉了色的三清像,和幾個泛黑的破舊蒲團,看著極為空闊。


    遣護衛於殿外靜候,兩邊於殿內分開坐定。司宇頗為嫌棄的瞟了眼發黑的蒲團,早有手下搬來隨身的馬紮。司宇毫不在意與眾不同,岔開腿大馬金刀坐於馬紮上,馮孫攜刀挽牌侍立身邊。


    “此次前來,想必各位早也收到風聲,我一路北上東行,收服大小江湖勢力無數,你雲台觀雖為武林泰鬥,仍不能免俗,今日就是來討扶搖掌門一句話,願不願歸順我河間王府?”


    觀內眾道士麵麵相覷,未曾想到這世子上來便這麽直截了當,開門見山。準備許久的虛與委蛇之詞,絲毫未能派上用場。


    “不知……世子這歸順王府,是為何意?我等皆為弁朝子民,自然……”


    “老牛鼻子莫要揣著明白裝糊塗,歸順自然是要受我王府管轄,為我王府所用!”


    “豎子無禮!”扶搖子身後一道士聽聞司宇此言,驚怒而起。這邊雪隼幫幾人行動卻更快,寶劍出鞘紛紛指向那人。


    “歸虛休要衝動!還不快坐下!”


    這年輕道士正是扶搖子首徒,道號歸虛,平日裏仗著掌門首徒身份,向來目中無人,今日如何受得這般折辱。扶搖子目視之下,才憤憤然坐會蒲團,尤不甘心,對著司宇怒目而視。


    扶搖子輕歎一聲,早知這大弟子這般心性,前些日子商討此事時就不該告知於他。如今他自覺計劃成功有恃無恐,這般行事卻要打草驚蛇了。


    “老道活了半生,不論江湖地位,這等年紀資曆,受世子殿下這般折辱,是否過分了些?”


    扶搖子低眉垂目,看似不動聲色,言語之中也是頗為惱怒。


    郭途於一旁看的心驚肉跳,世子殿下平日裏確實紈絝跳脫了些,卻也不至於如此妄自尊大。兩邊相距不過丈餘,若是扶搖子同歸玄一道含怒出手,憑他們這邊的人手,怕是連瞬息間救下世子的機會都沒有。


    司宇卻哈哈大笑,仿佛逍遙子在他麵前是個微不足道的螻蟻一般,彈指可滅。


    “老牛鼻子我看你修道是越修越糊塗了,我貴為王府世子你安敢加害於我?我山下大軍一頓飯時間便可將你這破觀夷為廢墟!”


    扶搖子抬起雙目,渾濁的眼中陡然冒出精光。


    “那便試試!世子殿下可有命出這大殿!”


    話音未落,抖起拂塵,瞬息間已至司宇身前。司宇起身都尚且來不及,虧得郭途早有此慮,見勢不妙之時便暗示馮孫及幾名雪隼幫成員,這才堪堪持盾出劍攔至司宇身前。


    扶搖子拂塵倒卷不但卷走幾柄長劍,細絲如刃,竟將馮孫手上蒙皮圓盾絞得粉碎。


    好在攻勢總算是擋了下來。


    王府這邊還未喘息,一道劍氣藏在拂塵之後直奔司宇麵門。劍意淩冽,勢不可擋,正是歸玄。


    扶搖子早已料得出手之時或被提前看穿受阻,故而由自己破除防禦,再由歸玄一劍定音。


    千鈞一發之際,司宇卻並不慌亂,任隨意坐於馬紮上,連起身的意思都沒有。身前護衛的諸人,便是想用血肉之軀替他擋下這一擊都做不到。


    然而劍氣在他麵前一尺之處停下,終究難進半步。一柄通體靛青,紋路遍布形同龜甲的寶劍橫於司宇身前,輕描淡寫攔下歸玄必殺一劍。


    歸玄望見這劍,身形一顫,抬頭看去,乃一雲紋華服青年,眉心鱗狀印記,殊為醒目。


    “哈哈哈,老牛鼻子,這便是你的殺招?還有什麽把戲盡管使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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