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青翰望向唐明胤,說:“熱鬧看完了,我們也出發吧。”


    唐明胤哦了一聲,便繼續走下去。一路走牧青翰還誇呢:“唐大哥你真厲害,一眼就看出來那是個姑娘。”唐明胤隻說一句:“見得人多了。”不知走了多少步,牧青翰隻聽到他喃喃一聲:“多年前我也在街頭見過一個這樣的姑娘。”隨即又提高了聲音:“這感覺有些熟悉。”


    沒一會百貨集到了,跟別地兒不同,西越城百貨集是不限時的,南巡淳於氏靠著海運商賈起家,因而並不像中原其他地方會限製各種夜市。此地商賈小販雲集,人聲鼎沸。西越官衙專門劃了一個坊給這裏做交易之用,尚禮學堂就在這裏。牧青翰見市集還早,便先將唐明胤送去尚禮學堂,再行市集交易。


    卻在此時,卻聽有人大喊:“巡城兵勇又來收稅了!”二人不知出什麽事,卻見小販們以極快的速度收拾東西。嘴裏喊著快跑以及抱怨的話。


    唐明胤原先看到商賈雲集,還想讚歎一句,看到這些商販畏兵如虎,則說:“本還覺得淳於氏也不是沒有可取之處,如今看來也不過如此。”牧青翰卻懊惱,心說早些趕來就好,今天看樣子又買不了東西了。當然這話不能對唐明胤說,隻能自己說,也隻好罵一句:“這些討債的怎的這麽煩人,前幾天才來的。”


    聽得這句,唐明胤則搖搖頭,向坊口一指:“隻怕不是來收稅的。”牧青翰順著方向看去,發現一隊巡城兵勇正在追一個人,仔細一看正是剛剛暴打富少的姑娘。


    姑娘身法極快,正照二人跑來。唐明胤剛說那富少效率真快,就被牧青翰拉開,生怕擋那姑娘的路。可是他雖一心想躲開姑娘,卻被背上的木柴所累。還沒等他推開唐明胤,姑娘已經到了跟前,順手就從牧青翰背上抽出兩條黃花梨樹枝,回過頭就奔向兵勇。


    這木頭都是一股繩綁在一起,抽出兩條,其他的也就隨空隙掉下來。牧青翰本來想帶這些木料,找木料販子換些銀子,他雖是大方人,但背上這些木料也值幾百文,尤其是那兩條黃花梨樹枝,之前城東的廖大員外要做一批黃花梨木的桌椅到處高價收這木頭和樹枝,按他的收價,可買幾日進項,牧青翰豈會輕易放棄。


    他這人本不愛惹事,但你不可以惹他。見木料落了一地,也不管追兵,先趕緊把木料踢在一邊,上前追上姑娘,也不多說,抓住背後就要奪回樹枝。可畢竟牧青翰不會武功,那姑娘雖被鎖住肩膀,低頭一個轉身也就擺脫了,並回身打了一拳。


    牧青翰被這一拳打退,嘴裏卻喊著:“還我樹枝!”那姑娘剛想開口,卻被追上的巡城兵勇圍住。


    “就是那個穿黃衣服的!”聽那為首的一句大喝。四周兵勇便想要一股而上。那美人美眸一瞥,也不知想了個什麽主意。對牧青翰說:“喂!扛木頭的!”說完扔了一根樹枝給他,接著說“幫我解決眼前的麻煩,另一條還你!”


    說完就拿起另一樹枝,直取兵勇,小小一根黃花梨木,在她手中卻如一柄寶劍,使的十分靈動。


    可旁邊這個小子並不欣賞這姑娘的武功,這是在心中暗罵,你這不是禍水東引嘛!還有小丫頭你能不能下手輕點,回頭樹枝不好賣了。


    可是當時情況也不許他罵太久,就像他想的,聽到姑娘那話,兵勇都認為他倆是一夥兒的,於是一個個提搶打來。牧青翰可沒有那姑娘的身手,隻得閃避。


    而姑娘那邊,卻是另一番景象,一根樹枝卻施展如此靈動的劍法,眾兵勇一時無法取勝。相比之下,牧青翰隻憑力氣奪來一隻紅纓槍,胡亂揮舞,隻能唬人不能退敵。


    正在此時,從遠處扔來一個球,眾人也沒注意,但球落地隨即噴出大量迷霧。原來是唐明胤趕來,剛剛看追兵將二人圍住,便跑到不遠處的茶攤不知幹了些什麽。此時便有了這球,唐明胤趕緊道:“快走!”


    牧青翰剛想跑,又想到另一黃花梨樹枝,卻進迷霧摸索,樹枝沒摸到,卻摸到那姑娘的手,姑娘的手滑滑的,牧青翰當時覺得被這觸感微微一激靈,立馬撤了手。可隨即又抓住把姑娘拉了出去。


    三人跑出迷霧,聽聲音身後的追兵也是窮追不舍。唐明胤在前麵引著,而牧青翰則抓著姑娘的手,準確的說是隔著姑娘的手抓黃花梨樹枝。


    隻見前麵兩間青磚瓦房之間有一個一人身量寬窄的夾縫。唐便讓二人一前一後躲進去,卻發現此間再無第三人的位置。便搬了些柴草掩住。自己一個翻身越到屋頂房簷後。


    因柴草封住巷口,內裏牧青翰在外,姑娘在裏,空間有些狹窄,兩人麵對麵貼的有些近。那姑娘不知已被識破身份,雖有幾百個不情願,卻不敢怎麽多表露,隻是不自覺的把頭往後稍了稍。但看著這個男子,始終握著自己的手,不顧外麵追兵,小聲罵道:“你能把手放開了嗎!”


    牧青翰趕緊嘟嘴了噓聲的樣子,因他此時一手撐在姑娘後麵的牆上,另一隻手握著姑娘的手,也騰不出手比個噓聲。可他這幅嘟嘴的嘴臉,則更像是街邊調戲良家女子的流氓。讓姑娘更加往後挪了挪,可惜後麵是牆,挪也挪不到哪兒去了。


    牧青翰則往後瞧,又仔細聽了聽,感覺外麵因找不到人四處走來走去的兵勇還未發現。便小聲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隨即鬆了手,又說:“我怕這枝樹枝也給丟了。”


    姑娘望著手上的樹枝,一時哭笑不得,一臉不知所以的表情問:“什麽?就這破樹枝。”牧青翰點頭表示肯定,那姑娘又說:“就一破樹枝你拉著我跑了三條街!你這大小夥子怎麽就這點出息。”


    聽這話,牧青翰也是心中冷笑一聲,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富家小姐不知柴米貴。但他也就此多說,隻暗暗說:“是啊,也沒見哪家姑娘穿成這樣還在街頭鬥毆的啊。”


    姑娘看他這麽說,先是有些生氣,又馬上反應過來對方已經發現了她的身份。便問道:“你是怎麽知道的?”


    牧青翰便把之前唐明胤的話添油加醋又說了一遍,加之做久了跑堂,奉承人的話也是練得溜,在描述姑娘長相時更加了很多讓人很受用的詞。他不知道在他這麽說時,屋頂上已經有一個鄙視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當然此時,聽著話的姑娘卻把氣消了大半,細細看去,見牧青翰生的倒是俊朗。遂起了戲謔之心,脖子也伸直了,向牧青翰靠去:“西越城的小哥哥嘴都這麽甜的嗎?”


    這一下,輪到牧青翰退回去了,這個小子平日裏是加重長兄。總是要維護自己兄長高大的形象,有時雖然也愛玩笑,不過做事卻一直規規矩矩。那美人兒臉逐漸靠近,牧青翰已經能感到那一起一伏的呼吸聲,隱隱的還能感到一絲暖暖的吐氣,頓時臉有些紅了。


    姑娘看他這幅樣子,更是來了興致,更是說:“怎麽了,這裏太窄了,不舒服嗎?”這句話聽得屋頂上哪位差點笑出聲,本來外麵的追兵早已走遠,不過這眼前如此好戲,唐明胤自然不想打擾。


    不過對於牧青翰這個還未經人事的小子來說,並沒有通曉此中歧義,這是急促的應付說:“舒服......舒服。”一邊說一邊側過臉去。


    唐明胤卻是個老江湖,看到這也不禁心中感歎,也不知道是誰占了誰的便宜。都是些什麽虎狼之詞。


    那姑娘看到牧青翰如此窘迫,心中早已暗笑,可麵上表情不變,隻淡淡柔柔的吐出一句:“嗯?”這一句聲調上揚,極富挑逗卻努力裝著無辜。牧青翰已經退到身後的柴草動了,再退可能就要被外麵的人發現了。於是穩了穩心神,吐了一口氣,心裏已經了然麵前姑娘就是單純的在調戲他。他雖然對此沒什麽經驗,可骨子裏可不是任人欺負的人。便說:“姑娘,差不多行了。”


    姑娘卻說:“可我偏不。”牧青翰一看這還忍得了,隻說:“那別怪我冒犯了!”瞅準時機,憑著撐牆的那隻手,身子一下壓過去。又順勢以另一隻手托住姑娘的纖腰,臉靠的跟近了。


    唐明胤在屋頂上瞧著這一切,說了一句:“還好,還不算太廢。”牧青翰看似占著便宜,其實慌得一批。總想著有便宜不占白不占,把頭慢慢伸到姑娘頸側。姑娘經曆此變數,先是一驚,後來臉色不變,卻是將手慢慢伸向自己腰間,握住暗藏在背後的匕首。


    牧青翰在美人頸側呼吸急促,呼吸的氣一陣一陣拂過姑娘的耳朵。吹得姑娘癢癢的,卻聽見牧青翰說了一句:“人都走了,我們可以出去了。”他到底還是個規矩的人。


    姑娘聽罷,感覺自己才是遭到戲弄的那一個,一時興味皆無,隨即一把推開牧青翰,一臉嗔怒的走出夾縫。唐明胤也一個飛身從屋頂落下。那姑娘看著他們,隻抱拳說一句:“多謝。”便轉身要走。


    看著美人兒要走,牧青翰趕緊叫住她。一旁的唐明胤也是一臉孺子可教的表情。


    牧青翰說:“我的那條樹枝還給我吧。”姑娘和唐明胤此時都以不可思議的眼光看著牧青翰,唐明胤更是想合著還是個廢柴哦。姑娘望了望手上的黃花梨樹枝,一下扔過去。


    牧青翰接過樹枝,仔細看看,生怕有什麽就不好賣了。卻一抬頭看到唐明胤極盡鄙夷的目光。剛想問句怎麽了,卻被唐明胤歎氣打斷。看著姑娘走遠,唐明胤又叫住了她。她也不耐煩回頭說:“又怎麽了?”


    唐明胤指著牧青翰說這個小子想問你貴姓。牧青翰一臉驚訝的看著,那美人想了想,說:“姓蒙,蒙知初。”唐明胤點點了說:“他叫牧青翰。”牧青翰點點頭,突然驚覺了什麽,麵露微紅的表情被唐明胤以眼神頂了回去。唐明胤看他這般沒經曆,隻好說:“蒙姑娘慢走。”蒙知初不知所以的隻好一個飛身離開,因為她也不知道再用走的,這哥倆又能問出什麽尷尬的事。


    蒙知初走後,牧青翰接著陪唐明胤去尚禮學堂,一路上問了那個產生迷霧的球。唐明胤說那是他行走江湖常備身上的迷藥,用來防身,這東西如果添了水,便沒有藥性,但袋子裹住砸在地上卻可以生成比較的水霧,用以脫身。


    二人不一會便到了地方,卻說此地在鬧市之中,但修建的甚是氣派,小小方寸之間,卻有一個三進門的學堂。門口兩座石獅子,中間有階梯十一階,大門口手書一幅木雕對聯。上聯是:“風雅千秋文才皆毓秀”下聯是“禮義萬載豪傑盡風流”中間是一扇漆門,上方匾額書“尚禮學堂”四個大字。


    二人走到門前,敲了敲門。不一會,開門來者是一個生徒。問:“二位有何貴幹?”


    唐明胤自報家門,作揖言道:“我姓唐,特來拜訪堂長。”牧青翰心中暗說,明明是逃難投奔,說的這般禮數。


    那生徒瞧了一眼,隻說:“堂長隨廖大官人雲遊去了,三五日之內怕沒有回來。”唐明胤接著問:“那不知貴院何人管事?”生徒答:“副督學陳大人。”


    唐明胤聞言則說:“那就請轉秉陳桓策先生,幽州唐明胤求見。”聽著話,無論是生徒還是牧青翰都是驚訝,生徒還了一個揖便轉秉去了。


    牧青翰則問:“大哥怎知道這各學堂督學的名字?”唐明胤說:“之前聽兄弟你的描述,我已經知道這裏便是我要找的地方,認識這裏的人也很正常。”牧青翰聞言也確實是這個理,卻感覺不對勁,總覺的這人不是逃難來的。


    沒一會兒的工夫,那生徒出來,結結實實做了個揖:“請二位隨我進去吧。”說著側立左前方帶路,他二人也就跟著往前走,穿過三道門,麵前是一個小小院落。中間是一個青石板小路,兩旁有兩片小草地,靠著小路的一邊種上一排小冬青,兩邊草地上各有小假山一座。而在院落左右兩側是兩排各自分隔開的廂房。小路的終點一個紅牆瓦房,平展開來,打開的門裏隱約可以看到裏麵的書案,應該就是講堂了。


    而在講堂前,一個約莫三十多歲的教書先生,站在門前。身著褶青色布衣袍,頭束方巾,腰間卻係著一條絲質絛,上懸掛一個瓔珞。細眉薄唇,嘴上胡須左右各搓成一條,如兩條細繩懸掛在嘴上。下巴的胡須也在末端用細繩歸攏在一處,樣貌甚是特別。卻表情肅穆,不苟言笑,見唐明胤二人走近,作揖道:“師弟遠道而來,一路辛苦!”


    唐明胤還禮:“多年不見,陳師兄別來無恙。”牧青翰這才知道這二人委實認識。那先生點點頭,有指了指牧青翰,表情依舊沒什麽變化,隻聽問道:“這位小兄弟是?”


    唐明胤說明牧青翰身份,並說:“要不是我這位兄弟相救,隻把此刻不能來見師兄了。但問師兄,這裏可有多餘糧米?”陳桓策剛想作揖向牧青翰道謝,卻聽這話不知所以,也說:“有賴廖大官人供應,尚有富足。”


    唐明胤隨即把自己餓暈在顧家酒樓的事說了一遍,並說顧家因他才需要賒糧借米,今日市集又關,希望學堂可以接濟一下。牧青翰則推辭說:“這怎地好意思呢?”唐明胤卻說:“亂世之下,人人討生活都不容易,我看你這兩日為家人生計奔波,怎能讓你獨自承擔著。”


    牧青翰看如此,也隻有說好吧好吧。陳桓策也作揖道謝,並請生徒帶牧青翰去領糧食。唐明胤說:“感謝牧小兄弟送我來此,日後若有機會,常來學堂我哥倆共飲一杯啊。”


    “好說好說。”


    說罷,便隨生徒去庫房領了糧食,休息整理了一會便準備回去。已經到了午後,牧青翰想時間還早,趕回去還能給小穀做一把弓。想著這些,腳下的步子也越發快了些。


    可回到酒樓,麵前的景象卻嚇得他把米丟在在了地上,袋子摔開了,米撒了一地。


    隻見,整個屋子桌椅全部被翻亂,幾個酒缸也被打碎,櫃台更是被踢翻。像是被人搶了一般。顧家二老正站在大堂,一旁的顧穀在那裏蹲著哭。


    牧青翰看到這,趕緊衝過來問:“阿爹阿娘這是怎麽了?小葳呢?”


    王大娘說:“你可算回來了,我們也不知道,剛剛我和你阿爹出門辦事,才半個時辰回來就這樣了呀,小葳也不見了,桌椅都倒了,就看著這小子躲在酒缸子裏發抖,問也不說話,就在那哭。”


    牧青翰一聽,心想怕是遭了強盜了,於是強壓下著急,蹲下身摸著顧穀的肩膀:“小穀,別怕,別怕,大哥回來了,回來了。”一邊說一邊把他抱在懷裏,輕輕拍打著他的背。顧穀啜泣著說:“大哥.....剛剛......剛剛一群強盜跑到咱酒樓裏,說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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