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瞧見哥哥遞來那上麵沾了些許汙垢的饅頭,眼中驚喜不已。


    隨後卻瞧見了少年麵容消瘦與那發紫裂開的嘴唇,她那雙純淨的眸子中有些淚水,小姑娘搖了搖頭,伸出小手把那塊饅頭推回給少年細聲說道,“哥,我不餓,你吃吧。”


    少年伸手揉了下小姑娘的頭,再幫她落在臉上的幾縷發絲撫開,用大拇指替她擦拭掉些許汙垢,一張小小美人胚子的俏臉郝然顯現出來。恩,這才像個小姑娘該有的模樣嘛!


    之後他把饅頭扳開一半,將一半收入懷中,把另一半再次遞給妹妹,佯裝微怒道,“你要是再這般言語不要,我便將你丟在這街上,再也不理睬你了。”


    “不要!嗚嗚……”


    小姑娘一聽這話,小臉可憐兮兮地急忙叫道,若是哥哥不要自己了,那比如今這徹骨的大雪還要來得冰冷,想到這,她的心便揪在一塊,淚水似是不要錢般拚命落下,越想越覺委屈,到最後泣不成聲哽咽不止。


    見此一幕,少年徹底慌亂了,他最見不得妹妹這副模樣,於是連忙輕聲安慰道,“小傻瓜,別哭別哭,哥不會丟下你的!”


    令少年未曾想到的是,聽聞此言,小姑娘方才一副梨花帶雨的模樣立即喜笑顏開起來,對他俏皮地吐了吐舌頭,“嘻嘻,我就知道哥哥最好了!”


    少年癡癡地望著小姑娘被這場大雪凍紅的臉頰,再瞧見她臉上純淨無暇的笑容,心中一痛,悲苦地想道,傻妹妹,但願過了今日你莫要怨哥哥……


    他悄然掩蓋下眼中那絲痛楚,對著小姑娘笑道,“傻瓜,快把饅頭吃了吧,今日我去找一處落腳的地方,就不用再擔心在這受寒挨凍了。”


    說完不待小姑娘應聲,少年站起身來,抬起頭望了眼那還在落下的大雪,雪花飄落在他的臉上,冷,很冷,可是過了今日,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吧。


    他剛想往前走去卻被一隻小手拉住衣袖,他低下頭望去,在牆角蹲著背上蓋了一張薄布的小姑娘,正可憐兮兮地仰頭瞧著他。


    她對著少年輕聲道,“若是尋不著就罷了,隻要能跟哥哥一起就好了……”


    少年猛然轉過頭去,不讓她瞧見自己已然泛紅的眼眸,伸出手用袖袍擦拭眼角,他再次轉過頭笑著使勁地點了點頭,“恩!”


    隨後他伸手狠心將抓住自己衣袖的那隻小手掙脫,抬腳往前邊那處巷子角落走去。


    一旁的“過客”姚真意站在他們不遠處望著這一切。


    他站在雪地中,望著那位衣衫襤褸的瘦弱少年踩在這鋪滿白雪的地上,腳下步履維艱,每走三步便一回頭,少年眼中神色悲苦,最後咬了咬牙狠下心來,頭也不回地往前快步走去,身影走進那條巷子後消失不見。


    “噠噠噠—”


    就在那位少年走進巷子不見後,過了一陣,突然在另一邊街角處,傳來一陣馬蹄聲,而後便是停下了一架華麗堂皇的馬車,緊隨其後的是幾位下人打扮模樣的男子。


    小姑娘好奇地抬頭瞧去,隻見在那架馬車的窗邊,一雙白玉素手輕挽起綢紅窗布後郝然露出一張貌美容顏,似是位發鬢高挽的絕美婦人,那位婦人往小姑娘這邊瞧了一眼,輕輕地點了點頭,伸手召來那幾位旁邊低頭站著下人模樣的男子。


    小姑娘望見那位絕美婦人瞧向這邊,紅唇輕啟似是對著那幾位男子說著些什麽,可惜隔了太遠無法聽不清楚。


    隨後讓小姑娘害怕的是,那位絕美婦人說完後,那幾位男子竟是快步往這邊走來。


    “砰!”


    見此一幕,她顧不得其他拔腿就跑,身上蓋著的薄布悄然滑下,或許是因為過於突然,小姑娘剛轉身往前跑去時,腳下一個踉蹌猛然摔倒撲在地上,方才手上拿著的那半塊饅頭也一同滾落在地。


    而此時,那幾位男子已然走近這邊,其中一人猛然一手抓住小姑娘的手臂,將她整個人扛在背上。


    就在這時,那位男子突然吃痛地叫道,“啊!”


    他轉過頭,赫然瞧見那位小姑娘正一口死死咬在自己的肩膀上,男子頓時心生怒氣,隻不過想起主母方才的交代,便任由小姑娘咬去了。


    “救命啊!救命啊!”


    小姑娘眼見無效,便扯開嗓子神情焦急地大喊道,可回答她的卻是一片寂靜。


    街角外有幾人聽見這條巷子的喊聲,剛要前來一探究竟,卻瞧見那架停在街角處華麗堂皇的馬車,在車頂處有著一杆細小尖梭金旗,那是王爺府的馬車!


    見此一幕,那幾人臉色劇變,抬起的腳步迅速後撤匆匆轉身離去,似是生怕久留此地。


    而在巷子裏,小姑娘已經被帶走,大雪紛飛中,隻留下半塊方才被人踩入雪地中的髒饅頭。


    隨著馬車離去後,這條巷子裏再次恢複寂靜,隻有雪花緩緩落在那半塊饅頭上,這時,一道瘦弱身影抬腳從方才另一條角落走出,他走到地上這半塊饅頭邊,蹲下身撿起那半塊饅頭。


    瘦弱少年臉上落下兩行清淚,手裏拿著半塊饅頭,怔怔地望著方才那架馬車離去的街角處。


    這一年,人間處,多了個王爺府從別處帶回來的養女,而在一條巷子裏,有人發現了一位在牆角凍死的瘦弱少年屍體……


    而姚真意則是站在大雪中,在這最後一眼裏,他瞧見了蹲在牆角處,那位少年逝去之前眼中的希冀。


    ——


    畫麵到這便消失不見,朦朧間,姚真意一個手滑,握著的那隻玉管細筆便砰然掉在地上,他低頭怔怔地望了一眼桌上的那疊字帖,上麵仍然有自己寫下的“神遊”二字。


    再瞧了下周邊的環境,這才確定自己回到原地了,那,方才那些是什麽?是夢?還是幻覺?


    少年彎腰撿起那隻玉管細筆,再次望向那疊字帖時卻駭然地發現,方才寫下的那“神遊”二字,宣紙上的墨水逐漸退散直至消失的幹幹淨淨!


    “!!”


    就在這時,他郝然察覺到體內有些異動急忙閉上雙眼,驅使神識進入人身小天地,待他進入人身小天地後,竟然發現在丹田之中多了一絲緩緩纏繞的紫線,那絲紫線幾乎細不可見,若是隱約間散發著微弱的紫光,怕是會被他忽略掉。


    姚真意心裏有些疑惑,這到底是什麽?當他再次望向丹田時,心裏一個咯噔,築基?!自己破境了??


    方才顧不得仔細瞧看,他這才發現,自己如今達到築基境了,感受著渾身充沛的靈氣,再望見丹田之中越發凝實的靈氣,這才發現原本八分滿的丹田,重新變回半點沒有靈氣源流的模樣。


    如此稀裏糊塗的破境,他怕不是第一個吧……


    而與此同時,


    朦朧月色之下,在這座清心觀的後山之中,一道高大身影站在崖邊低頭瞧著觀中某處地方,所瞧方向正是少年所在的地方。


    雲層緩緩退散,月光照射下,郝然是一位頭戴飛魚冠,身穿儒色長衫的中年男子。


    孫玄清雙手負後站在崖邊,瞧了一會那道觀後收回視線,微風吹起他鬢邊的一縷發絲,隻見這位清心觀的觀主輕歎一聲,隨後又笑道,“好一個觀道觀,陸道兄可當真是煞費苦心了。”


    話落,在他旁邊,一道身影郝然顯現,正是那位頭戴紫金蓮花冠的年輕道士,隻見他轉過頭望著這位“躲藏”於此不願飛升的清心觀觀主打趣道,“孫老弟,這個背後說人的習慣得改改,所幸貧道不是小肚雞腸之人。”


    孫玄清側目瞧了一眼這位神出鬼沒的年輕道士,而後輕聲笑道,“陸道兄對他期望太高,有無想過,這反而是種累贅,日後當他知曉一切,怕是會猶如吃力背山,步履蹣跚止於不前。”


    陸土伸手一揮袖袍,那原本已經緩緩退散開來的雲層頃刻間消散而去,一輪浩瀚明月顯露出來照耀著這夜下的人間,此刻的月色美得有些醉人。


    隻見他低下頭望向道觀中少年燈火通明的那間房,依稀可見一道坐在房中的模糊影子。


    這位年輕道士伸手扶正頭上那頂紫金蓮花冠,而後灑脫笑道,“若是他不成。那這天崩了也就崩了。再說,又不是貧道特意加在他身上的,是那位選中了他而已。”


    聽聞此言,孫玄清無聲笑了笑,隨後才緩緩開口道,“拭目以待。”


    年輕道士說的“那位”,他心中自然知曉根底,隻是沒想到她竟然選中了這位少年。


    陸土收回視線這才朗聲笑道,“來日方才。”


    之後他又再次打趣道,“孫觀主生得一副好膽子,難不成真打算抱著那把破劍在此羽化登仙不成,也對,好過飛升之時渡天劫來得容易些。”


    孫玄清聽聞此言,苦笑著搖了搖頭,這位陸道兄可真是什麽都敢說。


    隻見他眼中神色複雜,輕歎一聲,“即破不去此身,便難以談論仙道,論大道,我不如你。”


    陸土難得地詫異瞧了一眼這位頭戴飛魚冠的中年道人,嘖嘖稱讚道,“嘖嘖,孫老弟,這可折煞貧道了,據貧道所知,從你嘴裏說出不如人可難比登天,想當初那股自成一派的意氣風發哪去了,莫不是被這山中歲月消磨殆盡了?”


    昔年光陰長河,有位道統一脈的道人,冒天下道統之大不韙,在道統一脈中首次提出“下山入世”,“出道救世”一說,所有人原以為那位道祖聽聞此言後,會將此人剔除道統一脈,誰曾想這話竟得了那位至高道祖的青昧,並且得到了道祖的點頭!


    隻是不知為何,那位道人在見過道祖後,竟是從光陰長河中消失不見了。


    唯有陸土知曉其中緣由,這位昔年高談闊論的道人其實心結已解,並且得了自家師尊賜予的一柄仙劍,此劍名正是“出世”,隻不過入世意,出世難啊。


    這就是眼前這位道人遲遲不願飛升的緣由,心結已解是不錯,可道心卻因此出現了一絲顫動。


    年輕道士咧嘴一笑,轉過頭對這位清心觀的觀主笑道,“既然入世不深,那便再深點,總會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話落,他的身影便隨風而去,消散不見仿佛未曾出現過一般。


    隻留下這位頭戴飛魚冠的中年道人,站在月色下的崖邊輕聲歎息,無人知他所歎為何,也無人知他所為何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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