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龍江邊的那條路上,


    白衣少女看著倒在血泊之中的那三人,死狀無一不是臉上驚恐駭然,脖子處有一條被悄然割出的血線。


    隻見她拍了拍手,而後左手雙指並攏揚起袖袍,在指尖憑空出現一縷緩緩搖曳的赤紅火苗。


    “去。”


    少女輕吐一字,那縷赤紅火苗便從她指尖落下,緊接著在那三具屍體上燃燒起來,不到片刻,地上便隻剩下一堆灰燼與那焦黑的痕跡。


    做完這一切,少女才小嘴一嘟,開始埋怨道,“這李卿澤也真是的,盡讓我來回奔波,難道不知本姑娘忙的很麽?”


    行走山上山下當然不是她最喜歡的差事,還不如去那街巷處看戲逛廟會來得好玩呢!


    若不是此次受了那位大漢國師的囑咐,她也不至於東走西走,早就在人間各處遊山玩水了。


    “嗬嗬……等這次你陪他北上後,我自然不會再麻煩你了,到時就隨便你去哪,天高海闊憑魚躍。”


    少女正嘟囔著呢,突然聽見身後有一道醇厚笑聲響起,她急忙轉過身,瞧見來人是一位頭戴玉簪,發絲是那黑白相間的年輕儒士後。


    少女吐了吐舌頭,果然白天不能說人,夜裏不能說鬼,誒!貌似這位國師大人也不是鬼吧?


    隻是她抱怨歸抱怨,還是老老實實地學那文人以雙手攏袖,作鞠施了個大禮,“拜見國師大人。”


    李卿澤笑著點了點頭,伸手隔空托起白衣少女下壓的雙手,這才對她溫聲道,“原本不用勞煩你走一趟的,隻不過實在是尋不到比你更好,也更合適陪他走一趟的人了。”


    聽聞此言,白衣少女乖巧地點了點頭,隻是她忽然疑惑道,“不就一個貧苦少年麽……我不明白國師大人為何如此關注他,要知道……”


    說到一半,她似是覺得有些不妥,便把後麵的話語重新吞回肚子裏。


    隨後隻見月色之下,有微風輕輕起,吹起這位年輕儒士的兩鬢發絲。


    他笑著說出了少女未曾說完的話語,“你是好奇,這普天之下,比那少年根骨好,大放光彩的天才種子多了去了,為何我獨獨選中他,對吧。”


    少女如小雞啄米般點了點頭,靜靜地等待著下文。


    隻見李卿澤輕歎一口氣,頓了頓,這才緩緩開口道,“我一直在等。等一柄劍,等一柄能讓天地運勢變動的劍。”


    “一柄劍?”


    聽聞此言,少女有些疑惑出聲問道。


    隻是她隨後娥眉微蹙,習慣性地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邊,沉吟道,“難道與那少年有關?”


    這次年輕儒士沒有答話,隻是笑著點了點頭。


    見此一幕,白衣少女頓時心中明了,哀歎一聲,有些無奈地說道,“你的意思我知曉了,好吧好吧,就當陪他遊山玩水了。”


    緊接著她又笑嘻嘻道,“不過事先說好,若是他不肯讓我跟隨,那我?”


    李卿澤失笑地搖了搖頭,這丫頭,他輕笑道,“若是他不肯,你也要想盡辦法陪他走完這一趟。再說了,到時候你就會知曉,這一趟下來,對你自身也是大有裨益。”


    白衣少女原本聽到年輕儒士前麵那句話,就要反駁一般,小姑奶奶我好歹也是那啥,怎的就要如此低聲下氣去求一個少年。


    隻是當她聽到後麵那句話,頓時眼前一亮,急忙問道,“大有裨益??國師大人,到底是怎麽個回事,說話可得說全,不能說一半就不說了啊!”


    李卿澤笑著轉過身往前走去,而後他背對少女忽然拋下兩樣細小的東西。


    白衣少女凝神望去,是一黑一白的兩顆棋子,在這月色之下,落地後緩緩轉圈久久不肯停下。


    就在這時,年輕儒士一邊往前走一邊輕笑道,“道生一,一生二,二則生三,三可生萬物,是為陰陽二者缺一不可。”


    他口中所說既不是什麽聖賢理,也不是什麽名典語錄,反而是道統一脈的真言,實在令人摸不著頭腦。


    見此一幕,白衣少女伸手一握,地上那兩顆終於落下的棋子便飛到她的手中,握住棋子,少女再往前望去,這月色之下哪裏還有年輕儒士的身影。


    除了不停拂麵吹過的涼風,與那些夜間耳噪的蟲鳴聲外,周邊便是一片寂靜了。


    少女嘟囔道,“不說就不說,有什麽了不起的!”


    說完,她攤開掌心,瞧見在這月色之下極其圓潤的那兩顆棋子甚是精致。


    “一黑一白?陰陽?”


    繞是絞盡腦汁她也想不出個所以然,最後索性不去思慮,將那兩顆棋子收好,這位白衣少女才抬腳往密林中的某個方向走去。


    ——


    次日,


    大離王朝境內,身後背著那柄長劍的姚真意,緩緩走在這條前往山中的田野小路上,一身儒衫行走間衣袖輕甩,腰間那枚木牌與赤紅葫蘆搖曳開來。


    走了一會,少年轉頭瞧了下周邊的環境,所見之處皆是一片枯黃之色,且有些許涼意的微風習習。


    風吹麥成浪,蟬鳴夏始忙,也就意味著芒種到了。


    不知不覺,一年四季,已過將近,他竟是仍然覺得仿若昨日。


    “也不知秦兄去到那梧桐書院沒有,想必以他的學識,如今肯定在求學之中了吧……”


    或是想起了那位俊俏書生,姚真意笑了笑,少年倒是有些懷念與秦驤、賈奕邴,哦不,如今應該說是魏大哥,三人一同趕路時的那段日子了。


    他再瞧了一眼周邊田野裏,已有些許身影下田彎腰農作的忙碌情景,笑了笑,又是一個好豐年。


    收回視線,少年便繼續抬腳往前趕路。


    而無人可知的是,在姚真意來時的路上,有一顆參天大樹上,站著一道修長的身影。


    這道身影站在樹上,瞧見遠處路上正在往前走去的少年背影後,隻見他伸出手摘下一片已經有些泛黃的樹葉,大拇指和食指細細地摩擦了一會,之後兩指夾住那片樹葉一揮,那枚枯黃的樹葉便猛然射在地上,竟是猶如箭矢一般直接插進泥土中。


    最後這道身影收回視線,嘴角上揚,轉身後消失不見。


    姚真意,若是下一次再見麵時,我就不會手下留情了……


    另一邊,


    少年走在這座山中,偶有一陣秋風吹過,那些樹葉便急急落下,久而久之路上便堆積了不少枯葉,與那些雜堆碎石,一片荒涼景色。


    姚真意走著走著,剛拿起腰間那枚赤紅葫蘆,想學梁大哥、以及離大哥魏大哥那般快意喝酒,隻是剛拿起他又放了下來,臉色凝重地望向前邊,迅速伸手握住背後那柄懷仙。


    隻見前邊站著一位瞧著自己的白衣少女,少女喜笑顏開地望著這邊,那雙眸子似是有些好奇地打量著這位臉色黝黑,身後背劍的少年。


    可姚真意心中卻是升起一股不安,瞬間如臨大敵渾身繃緊,不知為何,少年感覺眼前這位白衣少女比之前遇到的那些人,給他的壓力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沙——”


    就在這時,白衣少女往他這邊緩緩走來,兩隻袖袍輕輕抖了抖,而後似是有一陣清風徐來,無形之間隱隱有呼嘯聲響起。


    雖說那位國師大人吩咐了,也囑托了她務必想盡辦法留在少年身邊,可她就是好奇,同時也想知道眼前這個修為才築基境界的少年,身上到底有什麽樣的秘密。


    他隻說讓自己跟隨少年,可卻沒說怎樣個跟隨法,至於趕路時,是她對少年溜須拍馬,還是少年對她鞍前馬後,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方才看似少女心性的抖袖,實則是悄然間就設下了一道概括方圓幾裏的“小天地”,一處隔絕外界,由白衣少女主宰的方寸地。


    想到這裏,少女嘴角勾起一絲笑意,眼眸微眯對一旁渾然不覺的姚真意出聲道,“你,叫什麽名字?”


    誰曾想,聽聞此言後,姚真意臉色一沉,反問道,“你是誰。”


    白衣少女挑了挑眉毛,雙手懷胸,看上去倒是有些別扭的模樣,隻見她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少年一會,而後輕蔑地冷笑道,“一個能護送你到北邊的人。”


    少年哦了一聲,隨即淡淡地說道,“不需要。”


    聽到這裏,白衣少女倒是被氣笑了,你一個小小的築基境,還有資格跟本姑娘討價還價了?


    隻不過她不知道的是,姚真意的確不知道她的來曆,更別提知曉她的根底。


    少女對臉色凝重的姚真意露出個人畜無害的笑容,“看來要讓你吃點苦頭才行了。”


    話語一落,一直警惕著這邊動靜的姚真意臉色瞬間變了,一道罡風凜冽頃刻間奔襲而來,直接將少年打飛。


    “咳咳……”


    姚真意挨了一記攻勢後,咳嗽了兩下,迅速爬起身來,那少女出手實在太詭異了,竟是未曾瞧清她是如何出手,又是在何時出手的。


    少年挺直身軀,重新站好後,剛想有所動作,心中突然響起一道聲音,讓他瞬間紅了眼眶,激動不已。


    見此一幕,那位白衣少女有些疑惑,一頭霧水的她想道,自己可沒用盡全力啊,瞧少年這模樣,怕不是給自己打傻了???


    然後,白衣少女忽然忍俊不禁,開心笑起來,因為覺得好玩。


    原來她看到眼前的那位背劍少年,有樣學樣,學著她抖了抖手腕,抬了抬袖子。


    但是白衣少女很快就笑不出來了。


    隻見姚真意那高高提起的雙手之間,有縷縷春風歡快縈繞雙袖,如一尾尾青色蛟龍在雲海遊曳。


    過了一會,少年壓下心中激動,似是自顧自地輕聲問道:“蘇先生?”


    少女心頭巨震,這一刻,簡直就像是千年之前那場浩劫來臨時,有種由內而外的恐怖危機感升起,令她原本古井無波的心境瞬間崩塌。


    在姚真意話語落下後,一個溫暖醇厚的嗓音在少年身旁響起,“在的。”


    少女一襲白袍錦服在微風中,緩緩飄拂搖蕩,這位千年之前那場浩劫遺留下來的“人”,破天荒有些拘謹,心中竟是有些開始慌亂起來。


    這著實不合常理,按理說手段通天的那位大漢國師都未必能讓她有此巨大的壓力。


    而接下來隻見在少年身邊,有一縷縷春風凝聚而成的身影,是一位雙鬢霜白的中年儒士,虛無縹緲,麵帶微笑。


    少女觀其氣象,不過是一盞幾近枯涸的油燈而已,但是氣象之外,又有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換成任何一位化神期以下的修道之人,恐怕就要琢磨不透其中關節。


    但是暫時不受這個天下拘束的她,在修為巔峰之際,是貨真價實的仙人境。


    千百年光陰長河,她恰好就見過太多屹立於群山之巔的能人異士,因此反而一下子就束手束腳,不敢輕舉妄動。


    越是看不出深淺虛實,白衣少女越是不敢輕視。


    兩鬢斑白的中年儒士現身後,先是轉過身來,瞧了瞧姚真意越發長高的個頭,以及如今體內人身小天地的氣象,這才溫聲道,“這一路,辛苦你了。”


    姚真意眼眶濕潤地搖了搖頭,堅定地笑道道,“蘇先生,我不苦,一點都不苦,真的。”


    少年聲音輕細,但卻很堅定。


    中年儒士笑著點了點頭,而後轉過身來,與少年並肩而立,對白衣少女笑著自我介紹道:“我叫蘇青亦,儒家門生,是白駒鎮的教書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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