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江南郡,江越城,郡守府。


    “爹,柔兒進來了?”


    門外傳來年輕女子的詢問聲,打斷了書房中閉目養神的郡守大人。


    畢竟做了幾年的一郡之首,郡守大人身上,無形中散發著久居高位之人才可養成的威嚴之氣。


    雙目輕啟間,銳利有神。


    聽到女兒的聲音,郡守大人嘴角不由得露出笑意,轉瞬之間,便完成了從主宰一郡生殺大權的郡守到慈祥老父的轉換。


    郡守大人揚聲道:“進來吧。”


    妙齡女子推門而入,笑吟吟地看著郡守大人,問道:“不知爹找柔兒有何事?”


    郡守大人看著眼前從滿臉淚痕的幼稚小女,漸漸長成大家閨秀的女兒,不由得感歎一聲歲月不饒人,玩笑道:“爹還能有何事?自然是為柔兒尋了個好夫家,喊你來便是想問問你的意見。”


    “爹!”


    妙齡女子瞬間沒了笑臉,皺著柳眉不依道:“柔兒不過才二八之年,哪有這麽早就找夫家的呀!柔兒還要多陪爹幾年呢。”


    不知為何,腦中竟浮現出昨日那個登徒子的相貌,頓時嚇得打了個冷顫,搖了搖頭,試圖將那登徒子從自己腦中驅趕出去。


    郡守大人還以為是自己的玩笑之語嚇著了小女,滿是心疼地苦笑一聲。


    說起來,當今這個年代,尋常女子到了二八之年,本就是該找夫家的了。


    哪怕暫不成婚,也應先行將親事定下。


    隻是,郡守夫婦相守多年,隻此一女,自然是萬分疼愛,加上小女不願提及此事,郡守夫婦二人也就依她所願,暫且將婚事擱置一旁。


    這對郡守府的父女,自然便是蘇問荊父女二人。


    “柔兒不願意就算了。”


    蘇問荊正了正神色,指著對麵空著的雕花木椅,微笑道:“先坐著,爹有正事與你說。”


    蘇雨柔眨了眨眼睛,許是猜到些原因,兩步走到木椅前,靜靜端坐。


    蘇問荊開口道:“查出來了。”


    畢竟是手握大權之人,想在自己府內查出幾個宵小之徒,簡直易如反掌。


    “是誰?”


    蘇雨柔自然知道父親所言,是指前日有人暗害自己之事,再加上今日一早,身邊侍女便少了幾個,問及旁人,都言不知,想必是父親已經將其處理了吧。


    想到此處,蘇雨柔抿了抿嘴,不知該作何表情。


    那些人中,大多都是自從自己來到這江越城時,便開始跟著自己的人,雖然名為主仆,實際上卻是情同姐妹。


    為何要對自己下毒手!


    多年的感情,難道抵不上那點銅臭之物嗎?蘇雨柔不解。


    蘇問荊能理解女兒此刻的心情,遭逢背叛,任誰都是難以接受的,歎息道:“紅袖帶的頭,還有兩個丫鬟,和一個馬夫。”


    “紅袖嗎?”


    蘇雨柔眼中閃過悲哀之色,紅袖可是自己的貼身丫鬟,說是除了父母之外最親近的人也不為過,無論如何也想不通她為何會為了錢財出賣自己!


    “紅袖的父母,被劉大人請去了。”


    蘇問荊隨後的話卻是給了她一絲安慰,原來是被威脅所至。


    蘇雨柔知道蘇問荊所言的劉大人是誰,以蘇問荊身為一郡之首的那身三品黑袍,在這東勝境內,能讓他稱呼大人的,不多。


    交州牧劉安,便是其中一位。


    東勝國內門閥甚多,蘇問荊一係文官,背後靠著的是當朝丞相諸葛瑜,而這交州牧背後卻是站著東勝皇帝的胞弟——漢王曹廣。


    漢王曹廣與丞相諸葛瑜向來政見不合,明爭暗鬥已是常有之事,東勝皇帝玩弄帝王心術,自然是兩不相幫。


    幸好有蜀王曹鬥從中攪和,兩派倒也沒到圖窮匕見的時候。


    至於,東勝另一位王爺——唯一的異姓王,平西王關百勝,常年領兵在外,為東勝國鎮守邊關,自是不願理會朝中這些醃臢之事。


    其實,蘇問荊本就早有懷疑,當初上任江南郡守之時,那些半路襲殺之人便是漢王命令交州牧劉大人所派。


    隻是沒有查出證據,也不敢查出證據。


    蘇雨柔畢竟長在官家,有些事情早已耳濡目染,此刻一點就通,可是在這種事情上,身為女子的她,想幫父親卻有心無力。當下,隻得是眼帶希冀地問道:“那紅袖人呢?我想見她。”


    蘇問荊搖頭道:“沒了,今日府中侍衛找到她的時候,已經躺在花壇中死去多時了……服毒而死。”


    哪怕是遭逢背叛仍舊鎮定自若的蘇雨柔,不禁紅了眼眶,顫聲道:“死了?那其他人呢?”


    蘇問荊歎息一聲:“都死了,服的同樣的毒,顯然是早有準備。”


    蘇雨柔忽然想到一事:“那紅袖的父母呢?”


    蘇問荊怔了怔,麵無表情道:“落在劉大人手裏的人,哪還會有活路。”


    蘇雨柔神色黯然的低下頭,良久之後,告罪一聲,先行回房了。


    望著女兒離去的背影,蘇問荊看著書桌上,自己昨日心境紊亂之下寫就的那幾個大字“泰然處之”,長出一口濁氣。


    世間最高明的謊話,便是九真一假。


    圖謀不軌是真,劉大人指派是真,人數是真,服毒是真,唯獨一點是假——紅袖乃是交州牧劉安從小培養的死士,父母早亡。


    昨日,蘇問荊將紅袖一眾押入大牢嚴加審問時,方才得知。


    這些人竟然都是被劉安從小培養,用於行刺暗殺的死士,從紅袖開始,陸續潛入蘇府,為的便是有朝一日將蘇問荊一家的生殺予奪之權,掌握在自己手中。


    不過,紅袖死前說過,劉安本是下令除去蘇雨柔,已報前些日子蘇問荊的不聽差遣之恨,可是臨下手時,許是紅袖念及多年情誼,改了主意,寧肯冒著被查出的風險,也隻是暗中吩咐馬夫在紅兒身上下手,畢竟蘇雨柔未入三品,從狂奔的紅兒身上摔下,難免摔致重傷。


    紅袖不想奪了她性命。


    在蘇問荊眼裏,女兒哪怕隻傷一根汗毛都不行,摔傷和害死,並無區別。


    詢問過後,便賜了每人一顆毒藥,並拒絕了紅袖臨死前想見蘇雨柔最後一麵的請求。


    所以,用紅袖父母之命威脅一說,隻是蘇問荊信口胡編,隻為安撫女兒那顆受傷的心,自然也就沒有想到紅袖父母下落這一茬,幸好,瞞了過去。


    回到房中的蘇雨柔,坐在繡床之上怔怔出神,她沒有蘇問荊想的那麽傻,父親那一瞬間的愣神,終究沒有瞞過細心的她。


    官場中人,下手狠辣是常事,文官比武官更甚。


    蘇雨柔知道,真相怕是和父親所說有些出入,但是應該不大。


    也明白父親本意是想安慰自己,所以,配合地沒有再追問。


    空蕩蕩的房間裏,沒了往日紅袖那嘰嘰喳喳的聲音,倒顯得有些寂靜。


    沒由來的,腦中又浮現出那個登徒子的身影。


    沒想到,倒是又欠了他次人情。


    …………


    以許召南的修為,自然是聽清了蘇雨柔的呢喃低語,目光漸漸柔和下來,好聲好氣道:“雨柔姑娘,你的命不是我救的。當年救你們的是顧大叔,不是我。上次出言相告,隻是為了謝你那一壺酒,你不必記在心上。”


    蘇雨柔緊咬嘴唇,搖頭不語。


    許召南隻好勸道:“你連三品都未入,左玄若是追來,哪怕有你在旁也隻是徒增亡魂罷了,小白速度很快,若是我獨自趕路,興許能逃過一劫,你的紅兒腳程不夠……”


    蘇雨柔嗔道:“你是嫌棄我功力低微,幫不了你嗎?!還是嫌紅兒跑得慢,拖累了你?!”


    其實,兼而有之,許召南心中如是道,可這嘴上卻不敢直言。


    蘇雨柔提議道:“要不……你我共乘一騎?”說罷,麵似三月桃花般,綻放紅暈。


    許召南驚恐道:“不可!”


    蘇雨柔眯著眼睛,緊緊盯著他。


    兩人,又陷入了僵持之中。


    從西北方向刮來的春風,漸漸大了起來,將官道兩旁的柳葉吹得沙沙作響。


    本是萬裏無雲的晴空,不知何時,多了片烏雲,籠罩在二人頭頂。


    小白仰著脖子,聞了聞空氣中的味道,眯著那雙猩紅狼眸,喉嚨中發出嘶吼之聲。


    許召南感受到小白的異常,也是聳了聳鼻子,從空氣中聞到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瞳孔微縮。


    默然翻身而下,將背後麻布包裹著的情深取下,握於手中,對著蘇雨柔微笑道:“共乘一騎也無不可,雨柔姑娘先上來吧。”


    蘇雨柔沒想到他居然答應了自己的提議,頓時有些騎虎難下,她沒有小白那靈敏的鼻子,也沒有許召南修為高,自然是沒有察覺到任何異常。


    猶豫片刻,蘇雨柔神色一堅,利索地翻身下馬,紅著臉走到小白跟前,不甘示弱地與許召南對視。


    “騎上去。”


    許召南此刻沒了說話的心情,言簡意賅道。


    蘇雨柔依言而行。


    小白轉頭看了看背上的陌生女子,而後疑惑地望向許召南。


    許召南撫了撫小白的大腦袋,衝著蘇雨柔嚴肅道:“趴好了。”


    蘇雨柔眨了眨眼,不解道:“為什麽?”


    許召南也不解釋,伸手將她按在小白背上,蘇雨柔不由自主地環著小白的脖子,側過臉望著他,心中忽然一動,似乎明白過來他的意圖。


    時間緊迫,已經不容許召南再細說,隻見他輕輕摸著小白的毛發,眼中滿是不舍,俯下身貼在小白耳邊,輕聲道:“小白,帶她跑,越快越好!”


    說罷,在猛然反應過來的蘇雨柔那震驚眼神中,一掌拍在小白臀上。


    …………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瑤山劍尊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糖糖水橘子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糖糖水橘子並收藏瑤山劍尊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