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還在不停地砸落,積水已經漫過腳麵。


    沉默良久之後,左玄歎息一聲:“道長,此子害了我二弟性命,家父正在替我二弟報仇,還請不要插手此事。”


    落魄老道嗤笑一聲:“我要收這小子當徒兒,你卻要殺他,你說,我管是不管?”


    左玄眯了眯眼睛,沉聲道:“道長莫要說笑,此二人都是西楚餘孽,道長身為北周國人,如何收他為徒!”


    落魄老道正眼都不瞧他,隻是仰頭看著許召南,一臉戲虐:“貧道看上的衣缽傳人,收是不收,與你何幹?”


    左玄臉色一沉,握著千山劍的五指有些發白,似乎在衡量以一敵二的可能性。


    至於身旁的雲傲,左玄自動將他排除在外。


    落魄老道見左玄不吭聲,卻是不肯放過他,繼續道:“你們若水城之人除了那太上忘情的左老二,其他人怎的都跟鬥雞似的,見誰都想戳上兩劍?”


    左玄終究還是被落魄道人惹怒了。


    畢竟身為若水城之人,有人當麵辱及師門,話裏話外更是把家師也一並罵了。若是自己此刻視而不見,怎配當若水城的弟子,怎配當師父的弟子!


    “餘劍罡!”


    左玄咬牙切齒道:“你!找!死!”


    許召南聽完他倆對話,心中暗忖,原來這不知是何許人也的落魄老道,本名叫作餘劍罡。


    不待眾人如何反應,左玄速度極其驚人地在雨幕中斬出幾道劍光。


    落魄老道麵帶不屑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劍光從落魄老道身上劃過,將一旁觀看的許召南驚出一身冷汗。


    然而,許召南難以置信地眨了眨眼——劍光雖然穿身而過,卻未劃出一絲血跡。


    落魄老道的身影漸漸化為虛無。


    殘影!


    “你看,果然如貧道所言,你們若水城的,都是一群鬥雞!”


    斷喝之聲,鋪天蓋地,讓人一時之間分不清說話之人究竟身在何處。


    左玄失了對手的蹤跡,也不驚慌,緩緩閉上雙目,將劍意布滿全身,用心去感知。


    驀然間,左玄睜開雙目,眼中精光四射!


    揮劍斬在左側一顆柳樹之上!


    轟隆一聲。


    柳樹被劍氣斬得粉碎,無盡柳枝炸成漫天木屑!


    而那木屑卻未就此落下,猶如時間靜止般懸在空中,靜靜飄浮。


    左玄見狀,嘴角露出一抹嘲弄之色,如此操控之力,非宗師不可施展。


    落魄道人在江湖上消失了十幾年,別人不知道他去了哪裏,若水城的人卻知道!


    這道士本就是北周國人,十年前因為犯下大錯,被北周雍王按在萬毒宗裏試毒十年。


    這整整十年的牢獄之苦,可不是那麽容易過的,哪怕他十年前修為蓋世,到了今日,不退步就已經是萬幸,又怎可能輕易突破宗師!


    不過是道家的障眼術法罷了!


    忽然之間,木屑動了。


    成片成片地掉轉方向,木尖指向左玄,瞬間,萬箭齊發!


    左玄嘴角帶著冷笑,手中千山劍舞了個劍花,攪動漫天雨幕攻向木屑,用的還是那招——劍花水月!


    他倒要看看,是這落魄老道的幻術強,還是自己習於師尊的若水劍法利!


    雨劍與木劍匯於一處,炸作一片烏雲。


    左玄屏氣凝神,猜測那落魄老道定會從烏雲之中殺出。


    “海兒小心!”


    身後雲傲瞪大眼睛,驚恐地大喊道。


    左玄聞言,暗叫不好,想要閃身躲避的雙腿,卻是驀然一僵。


    他明顯能夠感覺到,身後有一道鋒利之物,正抵在自己後心處,若是膽敢有任何動作,怕是立即就會透體而入。


    再強的高手,心髒被戳穿,也隻有一個下場!


    鋒銳的氣機,頂得左玄心口一陣跳動。


    堂堂十大高手的左玄,竟然連這落魄老道一招,都沒接下!


    也許是一炷香的時間,也許隻是一刹那。


    度日如年的左玄,不知過了多久,忽然感覺到身後那道氣機消失了。


    深吸一口氣,緩緩轉過僵硬的脖子,看向落魄老道。


    那老道依舊是剛出現時的模樣,雙手攏在袖中,懷裏斜插著那柄浮塵,饒有趣味地看著左玄,嘴角還是那抹玩世不恭的嘲笑。


    “宗師之境?!”


    左玄難以置信道。


    “什麽?!”


    雲傲嚇得退後一步,沒想到本來是十拿九穩的一次追殺,竟然引出一位宗師之境的高手,而且看起來是敵非友,這可如何是好!


    此刻的雲傲,心中隻有悔恨,本就喪了一子,這次帶著大兒子一同尋仇,難道要再喪一子?!


    不!


    若是海兒死了,雲家何止是絕後,那是滅門!


    殘柳堆裏的許召南三人,也看見了這一幕,滿眼的不可置信。


    許召南低聲問道:“顧大叔,他是宗師?哪位宗師?”


    方才聽左玄提到落魄道人的名字,說他叫餘劍罡,原來不是司徒群,這世上,難道有四位宗師?!


    顧四海神色凝重,沉聲道:“像是宗師,但又不像,應該隻是摸到了宗師門檻,勉強算作半步宗師吧。”


    摸到宗師門檻?半步宗師?那應該也相差不遠了吧?許召南如是想到,接著問道:“那他究竟是誰?”


    顧四海深吸一口氣:“十年前的十大高手之首,劍酒道人——餘劍罡!”


    天下有十大高手,許召南是知道的,他還以為,這十個人的實力都在伯仲之間,現在突然冒出來個十大高手之首是怎麽回事?


    “我聽師父說過,劍酒道人早在十年之前就已經是一品之內無敵手了?”蘇雨柔站在許召南身後,輕聲插嘴道。


    顧四海看了她一眼,又將餘光瞥向許召南,神色莫名,他還不知此女便是自己幾年前隨手救下的蘇家人,隻當她是葉輕歌的徒兒,而葉輕歌與主母有舊。友善地衝蘇雨柔點了點頭:“不錯。此人十年之前便是一品之內無敵手,所以是當時當之無愧的十大高手之首!當所有人都以為這天下要多出一位宗師之時,卻忽然消失在了江湖中。有傳聞說,他當年犯下大錯,甘願被北周雍王許胤君關進萬毒宗的地牢中喂了十年毒物。沒想到此次放出,竟然功力不跌,反而大漲,怕是離宗師之境不遠了。”


    “一品之內無敵手!”


    難怪他會百毒不侵,難怪他說是吃慣了毒藥導致,許召南感慨一聲:“他這麽厲害的人物,為什麽會被北周雍王關進地牢,居然折磨了他十年之久?”


    顧四海不確定道:“據說是他弄丟了北周皇室血脈——北周雍王的次子……”


    北周皇室也許是天不眷顧的原因,向來血脈單薄,傳承千年大多時候都是一脈單傳,偶爾出現個雙生子,都會引得北周舉國同慶。


    往前幾代帝王,皆是獨子,好不容易到了北周先帝時,才有了許胤德、許胤君兄弟二人,也就是如今的北周皇帝與雍王。


    說來可笑,如今這位北周皇帝,本是先皇的次子,若論長幼有序來分,不該由他來坐這九五之位,因此,兄弟二人還曾為皇位大吵過一架——不是為了繼承皇位,而是為了躲避皇位。


    隻因數百年前,曾有成道於太恒山的玄道高人為北周測過天機,言道,許家之人命格太輕,強行襲承皇位,必定短壽、孤子。


    坊間還有傳言,北周先帝駕崩之日,時封趙王的許胤德與雍王許胤君兄弟二人,曾躲在屋內猜拳決定皇位——輸的那人當皇帝。


    自然,輸了的趙王爺滿是無奈地坐上了那個無數人夢寐以求的純金龍座。


    而這位北周皇帝得登大寶之後,無論如何封後納妃,至今也隻是得了太子一人。


    北周皇室,雖是不像他國一般,少了些權利傾紮、手足相殘的慘劇,但也時刻承受著後繼無人的風險。


    也許是物極必反的原因,老許家雖然人丁單薄,但是每一代都勵精圖治,到了許胤德登基之時,更是聯合東勝滅了強敵西楚,將這天下兩分。


    倒是那雍王許胤君躲過皇位之後,又生了一個兒子,至此,北周到了這一代,便有了第三個皇子,算是打破了數百年前那位玄道高人的預言。


    傳說中,雍王次子出生之日,似有浩瀚紫氣自東海而來,繚繞上京城,久久不散。


    北周舉國歡慶,皇帝更是高興地大赦天下,並將此子視為北周皇室從此開枝散葉的開端,言道,待此子成年之日,便是封王之時!


    不僅如此,還指派了北周國師——當時身為十大高手之首的餘劍罡,寸步不離地護他周全。


    許是天不遂人願,這個時代的男子,三妻四妾本就是常事,更何況是人丁單薄的帝王家,以為預言被自己破解的雍王得了第二子之後,便動了納妾的心思,尋了位絕色無雙的美人,打算就此將北周皇室人脈興盛的重任扛在肩上。


    無人知曉那原本溫文爾雅的雍王妃,竟然是個剛烈性子,見夫君有了新歡,赫然於雍王納妾當日,王府大宴之時,趁著府中所有人都喝得伶仃大醉——帶著尚在繈褓中的幼子,跑了。


    宴席之上,無酒不歡的餘劍罡自然也在其中,喝得醉眼朦朧的他,一時不察,竟然沒有發現自己保護之人不見了。


    等到次日,府中仆人稟告時,雍王才得知此事,一怒之下,親手斬了新納的美妾,並且下令全國搜查王妃下落。


    合該北周皇室倒黴,偌大的天下,抱著孩兒的女子何其多,想要藏一個雍王妃,不難。


    哪怕是有著指間乾坤手段的餘劍罡,滿天下地找了三年,也未能將人找回,羞憤之下,自願任憑雍王處置。


    盛怒中的雍王自然沒跟他客氣,立刻將玩忽職守的餘劍罡下了萬毒宗大牢,監禁十年,日夜折磨。


    沒想到這十年牢獄竟然成就了他,所謂無心插柳柳成蔭,便是如此吧。


    “這小乞兒好像也姓許?倒是與那北周小王爺同歲?”


    顧四海想及此處,偏頭看了看身旁已經與自己一般高的許召南,隨即又是暗中搖頭,也不知自己在想什麽,這初見時渾身髒兮兮的小乞兒,哪有一點皇室風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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