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村人口不算多,屋舍更是沒有多餘,幸好李村長家中還有幾間空房,可供許召南幾人暫住。


    倒也不是什麽搜刮民脂民膏之類的橋段,這破落不堪的小村落,想來也搜刮不出什麽值錢的物件兒。


    許是越窮困的村落,生子越多,李村長家中原先人口不少,為了安置兒女便多蓋了幾間屋子,得虧不遠處便是荒山,最不缺的就是那一顆顆任其砍伐的合抱之木。


    交談中得知,李村長的老伴還在世時,給老李家添了四個兒女,其中兩個兒子兩個閨女。


    兩個兒子中小點的參了軍,就在不遠處替東勝守衛邊關,雖是離家較近,可畢竟是行伍中人,一年到頭待在營裏難得回一趟家門,大兒子在李家村數十裏外的城中學些了手藝,順道在城中娶妻生子安了家,也不常回來。


    剩下的兩個閨女,大姐嫁進了城,隨夫家過日子,隻留了個還未婚配的小妹在家中伺候老人,兒女們走了之後,這屋子也就空了下來,老人時常看著空蕩蕩的屋子,心中失落是難免的,現下容許召南等人居住一晚,倒也能多幾分人氣兒。


    李家小妹名叫李秀秀,人如其名,是個長得頗為清秀的姑娘,隻是性格有些內向,見了客人,還未說上幾句話便已紅飛雙頰。


    不過,聽老人家說秀秀姑娘燒菜的手藝卻是一絕,大概也是留她在家中照顧老人的原因之一吧。


    放了兩隻白狼,讓它們到山裏自行尋找吃食——若是連他們的飯也管了,隻怕許召南等人走後,李村長家難免要過上一段縮衣節食的日子了。


    許召南一番交代之後,望著兩隻白狼竄入山林的身影漸漸模糊,這才聞著飯香味返身回了屋,桌上早已擺放了不少一看便知其可口的飯菜,雖未品嚐卻已食指大動,果然如李村長所說,秀秀姑娘的手藝當真不錯。


    顧四海從馬車內取了幾隻酒囊放在桌上,打開塞子遞給李村長一隻,老人家聞著滿屋飄香的酒味,原本推辭說,些許小菜,不至客人以此美酒相贈。


    顧四海豪邁一笑:“老哥哥若說這是小菜,那我手裏便僅僅是薄酒一壺,般配,般配!”


    李村長拗不過顧四海,再加上肚裏酒蟲確實被如此香味吸引,也就滿懷歉意地收下了。


    還有一點值得一提的是,原本秀秀姑娘將飯菜端上桌後,李村長是要讓她跑到廚房去吃的,當今天下本是男子當家,家主宴客之時,是沒有婦人陪同的道理。


    在瑤山的日子裏,可不講這些規矩。


    許召南心裏也沒有這種常人根深蒂固的思想,出言攔了句:“人家秀秀姑娘替我等忙了半晌,哪有客人吃飯讓主人家出去的道理,我們也吃不下如此多飯菜,不如請秀秀姑娘一同用飯吧。”


    秀秀姑娘這下可是真的害羞了,雙手攪在一起,將身前圍腰扯得緊繃,低頭望著父親,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李村長聽許召南如此說來,也不知是何心思,在二人中間打量了兩眼,開口道:“那便依許公子所言,你且坐下一起吃吧。”


    李村長家飯桌,本是四方,上首自然是坐著主人家,顧四海推脫不過,隻得坐被白初見按在老人家左側,二人安坐之後,白初見便在右側坐定,隻給送兩狼出村的許召南留了個下首位置。


    秀秀姑娘若要就位,自然不敢和老人家一同坐在上首,兩側又已經有人坐了,隻好紅著臉坐在下首處——許召南身旁。


    對此,白初見輕輕斜了一眼許召南,直將他看得汗毛聳立。


    “咳……”


    顧四海輕咳一聲,替老人家將身前酒杯斟滿,笑道:“老哥哥,咱倆先喝一個?”


    “哈哈哈哈!”


    李村長聞了聞杯中醉人的醇香,笑道:“那就先喝一個!”


    老人家上了年紀,不敢同顧四海那般一飲而盡,隻是細細抿了一口,眯眼回味片刻,忽然看見屋內眾人都望著自己,方才汗顏一笑:“諸位,還請動筷吧。”


    席間,許召南正奮力於埋頭填飽肚子之時,冷不丁從旁伸來一雙夾著肉片的筷子放於他碗中,許召南一愣,偏頭看去,隻見秀秀姑娘紅著臉說了句:“許公子,你嚐嚐。”


    “嗯,多謝。”


    許召南道了聲謝,繼續埋頭苦幹,絲毫不敢將目光向左側偏移,那裏,端坐著細嚼慢咽的白初見。


    也不知為何,一頓飯的功夫,秀秀姑娘像是生怕餓著許召南一般,頻頻給他夾菜,許召南悶聲謝過之後,卻是再不敢抬頭。


    李村長定力雖好,難免還是貪了些杯,老人家不勝酒力,飯剛吃完就已經酒意上頭,晃悠著身子搖搖欲墜,罪魁禍首的顧四海隻得幫著將老人家扶回了屋子,隨後也就回屋休息去了。


    等到秀秀姑娘收拾完了殘局,又泡了三杯許召南從馬車上拿下來的清茶。


    三人坐在屋外,看著寧靜的夜空。


    今夜天氣差了些,點點繁星被烏雲遮了光輝,昨日還高掛半空耀武揚威的明月也不見了蹤影,院子裏不太亮堂。


    “許大哥,白姐姐,我看你們都帶著長劍,你們都是習武之人嗎?”


    許是一頓飯的功夫與幾人熟絡了幾分,秀秀姑娘不複初時羞澀的模樣,主動將許公子變作了許大哥。


    許召南手捧著茶杯,點頭笑道:“嗯,是學了些武藝。”


    “你們應該都很厲害吧!”


    秀秀姑娘眼中的星星像是比天上的還要亮上幾分,興奮道:“我聽大哥偶爾回來時說,城裏有不少像你們一樣的習武之人,高來高去的樣子可厲害了。”


    許召南驀然想起曾經的自己也是這般,羨慕那些城中“高人”,期望著有朝一日能像他們那樣高來高去,如今,也算是實現了吧,不,不光是實現,甚至更有勝之,許召南偏過頭看向白初見,微微一笑。


    白初見感受到他的目光,冷清的妙目掠過一絲柔和,輕聲道:“我們,終究算不得什麽厲害人物。”


    心思單純的秀秀姑娘聽不懂白初見話中之意,隻當她是在自謙,也不相爭,一雙明媚的眸子看著許召南背上的那柄模樣有些稀奇的長劍,試探道:“許大哥,你背上這柄是劍嗎?竟是沒有劍格的。”


    許召南將情深取下,放在膝上讓小姑娘看得更清楚些,卻沒有遞給她,神劍寒意逼人,不具內力的普通人,觸之必傷,好在秀秀姑娘也不得寸進尺,隻是緊盯著劍柄末端那顆閃爍著幽光的藍寶石,讚道:“好漂亮的劍!”


    隻是漂亮嗎?


    許召南不禁莞爾,這柄鋒利無雙,若置於江湖之中瞬間可引起軒然大波的神劍,在單純的小姑娘眼裏也就僅僅是漂亮而已。


    秀秀姑娘看著情深怔怔出神,喃喃道:“真好。”


    許召南不解其意,問道:“什麽?”


    不知是想到了什麽,回過神的秀秀姑娘臉上紅撲撲的,低著頭輕聲道:“我是說,能像許大哥和白姐姐這樣行走江湖,真好。”


    哪個少年人不愛江湖?這看上去柔柔弱弱的秀秀姑娘,也不能免俗。


    白初見聽了,在一旁淡淡說了句:“行走江湖有什麽好的。”


    “是啊,江湖哪有什麽好的。”


    許召南笑道:“我啊,當年第一次見到‘江湖’的時候,滿地鮮血,盡是人頭滾滾,顧大叔教我說,這便是江湖,今日我殺你,明日你殺我的江湖……江湖兒郎江湖死,大致不過如此。”


    “啊!”


    與這世上茫茫多涉世未深便憧憬江湖美好的少男少女一樣,秀秀姑娘許是從未想過真正的江湖究竟是何物,聽許召南說的滿是血腥,不禁小臉一白。


    見這單純的小姑娘被嚇著,白初見白了許召南一眼,淡淡道:“江湖中倒不光是廝殺,也有許多趣事,隻是江湖中人大多結局都不甚好……還不如你這般平平淡淡過完一生,最是令人羨慕。”


    秀秀姑娘終究是聽不懂白初見話中意思的,隻當這位極美的白姐姐是在安慰自己,感激地衝她露齒一笑,天真道:“大人們都說老天有眼,像白姐姐和許大哥這般善良的人,定會好人有好報的。”


    “好人有好報……”


    白初見默默咀嚼著這句話,到底是被無甚心機的小姑娘給逗笑了,那一笑直如春風拂柳,沁人心脾。


    “白姐姐,好美……”


    連同為女子的秀秀姑娘都看的呆了,更別提一旁總是偷偷盯著自家師姐瞧的許召南了。


    院子的沉悶氣氛,被白初見這一笑緩和了不少,三人也不再提那令人壓抑的話題,隻是聊著些江湖趣聞,逗弄小姑娘。


    其實,說是江湖趣聞,多半都是話本上看來的段子,兩個常年久居深山之人的江湖閱曆,比之自幼長在村子裏的李秀秀也多不到哪去,不過,秀秀姑娘哪裏會分辨那些真假,隻是聽到有趣之處,便發出銀鈴笑聲,有時笑聲大了些,吵醒了隔壁家的狗,引來幾聲犬吠中帶著中年婦人的喝罵聲。


    倒是為這沉寂的夜色增添了幾分生趣。


    三人聊了一會,從村外竄進兩道白色身影,卻是晚間時分被許召南趕去荒山上自行解決的兩隻白狼。


    等到兩狼進了村長家院子,不過是兩個時辰未見的小白,像是久別一般人立而起,趴在許召南身上不停舔著他的臉,嘴裏殘留的血腥味,熏得人直欲作嘔。


    相對來說,異雪就老實的多,靜靜走到白初見身旁,大腦袋蹭了蹭自家主人,順帶著鄙視了一眼邊上撒嬌的某狼。


    秀秀姑娘驚異於兩隻白狼碩大的體型,但畢竟是山邊生活的人,往日裏豺狼虎豹的倒也見了不少,不至於嚇得花容失色,看到白初見身旁那隻像是好相處一些,壯著膽子問道:“白姐姐,我能摸摸它嗎?”


    白初見點頭道:“自然可以。”


    說罷,素手輕撫異雪那雪白的大腦袋,讓它安靜的趴著莫要傷了小姑娘,這才眼神示意李秀秀走進前來。


    秀秀姑娘激動的手有些哆嗦,最終還是好奇戰勝了恐懼,雙手輕輕放在異雪身上,感受著那毛茸茸的觸感,一臉滿足的樣子。


    這邊好不容易按住小白作怪的狼吻,許召南對著空處換了口新鮮空氣,猛然瞥見小白那聳立著的雙耳一動,緊接著,臉上神色一收,凝神閉目。


    遠處,似有轟隆聲,猶如萬馬奔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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