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貴客來訪,有失遠迎!”


    人隨聲至,隻見一位年輕道士緩步從林中走出,來到眾人跟前,此人身上穿的青白道袍遠比普通弟子樣式繁雜,正是太恒山新任掌教柳如雲。


    那日老掌教飛升仙界之後,年輕掌教便領他們到了這所小院,這幾日,倒是不見其蹤影。


    今日忽而複見,觀他一身掌教道袍,依舊板著那張嚴肅的臉,樣貌雖然年輕,卻還真存了幾分掌教氣勢。


    許召南笑著與他打了個招呼,身旁站著的眾人,皆是一一見禮。


    年輕掌教也是回了一禮,而後看了眼兩位北周官員,心中也是猜到幾分,平靜地看著餘劍罡,問道:“太師叔祖,要走了麽?”


    餘劍罡點了點頭,笑道:“呆的夠久了,想必陛下都已經等急了。”


    “嗯。”


    年輕掌教應了一聲,算是應答,忽而心有所感,舉目望天,瞧見那白鶴背上馱著的孩童,平靜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波動。


    餘劍罡見狀,玩笑道:“這孩子倒是與我太恒山有緣,隻可惜小王爺不肯放人。”


    年輕掌教顯然比老道士豁達的多,聞言不過是淡淡哦了一聲,並未多言。


    餘劍罡瞧著他年紀輕輕便古板得像個老頭般,頗有些無奈之感,也不知道那個小時候跟在自己屁股後麵混酒喝的小屁孩兒,怎的長大了就變成這般模樣。


    他卻是毫不自知,明明是他用盡各種手段蒙騙著當年的小道童陪他一起喝酒,何時又成了人家湊在他後麵要酒喝了?


    年輕掌教揚了揚手,空中飛舞的白鶴瞧見,馱著背上的孩童緩緩落在地上。


    剛一落地,餘劍罡伸手將小寒夜扶了下來,小寒夜甜甜地道了聲“謝謝道長爺爺”,奔至許召南身前,扯著他衣袖,想要將方才飛在空中的奇妙感覺,一股腦地全部分享給師父知曉。


    那張因過於興奮而顯得有些發紅的小臉,淌下了不少汗滴。


    許召南笑著接過了眼帶柔意的孔紛兒遞過來的錦帕,蹲下身子,一邊聽著小寒夜在耳旁嘰嘰喳喳,一邊仔細替他擦拭臉龐。


    “王爺千歲,這位是……”


    陳提督腦子有些發蒙,先前隻聽說小王爺回國了,可也沒人說過,小王爺還生了個孩子啊?這小男童是哪來的?


    “哦。”


    許召南笑了一聲,介紹道:“他叫上官寒夜,是我新收的徒弟。”


    “啊呀,原來是上官公子,久仰久仰呀!”


    陳提督頓時笑意上臉,絲毫不覺得拍一個稚童的馬匹,這種行為是否太過無恥。


    方才見了小王爺對此子的疼愛,想必在其心中定是頗占分量的,所謂看人下菜碟,陳提督用了半輩子的的為官之道,可從未失手過。


    許召南領著小寒夜,將麵前這兩位也是剛剛認識的大人,一一做了介紹。


    此時的小寒夜,方才從興奮中平靜了些許,停下滿腹的話語,乖巧地衝著身前不知何時出現的幾位,用他稚嫩的嗓音,什麽陳爺爺徐叔叔掌教哥哥紛兒姐姐之類的稱呼,喊了個遍。


    別說本就滿臉堆笑地陳提督了,就連他身旁那位冷麵將軍,聽了這孩子甜甜的喊聲,也是報以微笑,回了句“上官公子好”。


    那位始終板著臉,不苟言笑的年輕掌教,聽見那聲頗為新奇的“掌教哥哥”之後,不禁扯了扯嘴角,揚起一抹和善的笑意,點了點頭。


    許召南見事已至此,知道再無法賴在太恒山上——有些事情,終究是要麵對的。


    …………


    夷州,風鳴郡。


    桃花盛開的


    官道旁,一處的密林中,白衣公子手中折扇輕搖,望著不遠處那打著東勝旗號的數百人隊伍,眼神陰冷。


    “陛下。”


    對白衣公子口稱陛下的中年男人,本名叫作黃慕之,原是西楚大內侍衛統領,對西楚皇室忠心耿耿,其功力更是早已破入一品之境,較之以劍神家奴自稱的顧四海,也是不逞多讓。


    西京城破時,黃慕之望著城外茫茫多的兩國聯軍,自知無力回天,隻得盡其所能地帶著門下四個弟子,護著時封益王的白衣公子,一同逃了出來。


    後來,白衣公子自封為帝,感念黃慕之救命之恩,賜他國姓,白氏。


    白慕之四個弟子,原本也都是孤兒,被他收入門下,便隨他姓了黃,以四季節氣喚作立春、立夏、立秋、立冬。


    如今白慕之被陛下賜了國姓,索性腆著老臉央求陛下,雨露均沾。


    這位隻有五個臣民的西楚皇帝,看著那四雙渴求的雙眼,也就依他所願,皆盡賜了國姓。


    白立春、白立夏二人,跟隨師父早些,武功境界早已修至一品之境,白立秋、白立冬二人年歲較輕,不過剛剛摸到一品門檻。


    白慕之躬身稟告道:“老臣已是打探過了,他們此行不過七百餘人,為首的正使張昇不會武功,副使乃是關百勝的嫡子關千殤,也隻是個二品小兒罷了,至於其他人……也就張昇帶的那幾個護衛有點看頭。”


    白衣公子輕哼一聲,冷眸微眯。


    先前在夷州城內,指派白立夏前去刺殺許召南,一是因為他乃北周皇室之人,北周皇室於白衣公子而言,不共戴天,二是因為他是那個賤人的師弟!


    西楚剛滅之時,自封為西楚至尊的白衣公子曾在大內侍衛統領黃慕之的陪同下,去了趟瑤山,見了白溪風一麵,將自己已然繼位大統的消息告知於他,想要他輔佐自己複國。


    誰曾想,白溪風卻是斷然拒絕,隻說他早已不是西楚皇族中人,如今已然歸隱,不願再理會天下紛爭。


    白衣公子知道,白溪風不是不願理會天下紛爭,他,隻是看不上自己!


    不堪其辱的白衣公子摔袖而去,就連後來得知白溪風為討萬千西楚血債,孤身赴若水,死於左元放劍下,他也隻是冷笑著道了聲好,渾然沒有一絲得知長輩逝去的痛惜。


    憤恨早已填滿了他的胸腔,誌大才疏的他雖有心複國,卻不知從何下手。


    他也知道,西楚亡了十幾年,人心早就散了,僅憑著身後這白慕之師徒幾人,想要複國,何其艱難!


    既然敵人堅不可摧,那他便打算從其內部瓦解!


    北周皇室人丁凋零,是天下共知之事,這一代,哪怕是興盛了些許,也不過隻有太子與雍王世子二人。


    他帶著人一路北上,打算瞅準時機,將二者除去其一!


    可剛到北周邊境,便欣喜若狂地發現,北周與東勝,打起來了!


    本以為戰事一起,兩國會像十幾年前那次一樣,打個不可開交,哪知道,雷聲大雨點小,兩國不過是在邊關處扔下了十幾萬具屍體,便草草了事。


    白衣公子帶人在邊關城打聽了數日,花了大把的銀錢,方才從所謂的消息靈通之人那裏得知,北周還有個流落在外的小王爺……


    此次兩國興兵,便是因他而起。


    不光如此,這位小王爺,居然還是昔日的西楚皇叔、劍神白溪風的徒弟!


    白衣公子得知此事之後,頓時怒火中燒,好你個白溪風,家仇國恨被你拋在腦後就算了,居然還敢收敵國皇子為徒!


    他卻是不曾想過,白溪風既然孤身前往若水城,


    又豈是不顧家仇國恨之人,而那許召南拜入師門之時,白溪風早已身死,二人不過是名義上的師徒罷了。


    可他不管這些!


    匆匆趕到夷州城的白衣公子,腦中隻有一個念頭,殺了他!


    殺了這個北周小王爺,殺了這個叛國賊的徒弟!


    北周既然能為此人不顧北境安危,派十萬破虜南下救他,足以見得他在北周是何其之重。


    甚至,若是運作得當,將許召南之死禍水東引,讓北周皇室以為是東勝所為,從而引得北周不惜代價與東勝開戰……


    白立夏領命而去之時,白衣公子正在腦中幻想著,日後兩國交戰,他振臂一呼,乘勢而起,光複西楚指日可待!


    不曾想,本以為十拿九穩的白立夏,一去不複返,被半路殺出的左元放一巴掌拍成了血霧。


    被大驚失色的白慕之拖著疾馳而去的他,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左元放為何會出手相助!


    白慕之知道左元放早已入了仙人境,整座夷州城都逃不過他感知,雖見他並未有意加害陛下,但千金之軀不坐垂堂的道理,他還是知道的。


    所以,匆匆離了夷州城還不算完,一路向南又跑了數日,方才停下。


    正懊惱於左元放壞他大事的白衣公子,忽聞因上次兩國交兵,而前往北周聲討的東勝使團,不日即將抵達此處。


    頓時一計不成又生一計!


    “若能將這東勝使團全部留下,不管是誰所為,隻要他們死在北周……北周皇室便是黃泥巴掉褲襠,不是屎也是屎了!”


    白衣公子有了上次的教訓,這次可不敢托大,偏頭衝著身後四道身影沉聲道:“白將軍,這次,你帶著立春他們三個一起去吧。”


    “陛下……”


    白慕之聞言,似有些猶豫。


    他本打算讓隻讓三個徒弟出手,但聽陛下如此吩咐,卻是連他也要一起去。


    現下,陛下不過是二品修為,自己等人的職責便是守他安危,助他複國,若是全都出手了,到時候場麵一亂,萬一有亂軍衝至此處,傷及陛下,白慕之可是萬死難辭其咎。


    可這位西楚陛下,自身雖然沒有幾斤幾兩,但為人卻甚是剛愎自用,性子也極其敏感,稍有不慎,便會遭他嫉恨。


    深知陛下心性的他,躊躇半晌不知如何開口。


    白衣公子見旨意已下,身側卻是半晌沒有動靜,頓時皺了皺眉,眯眼望去,見到白慕之猶豫的樣子,輕聲問道:“怎的,白將軍不願?”


    白慕之心中歎息一聲,心知被他誤會,權衡利弊之後,隻得實言相告道:“陛下,對方人手不少,況且大多都是平西軍精英兵將,老臣怕我們全都出手的話,萬一……還是陛下的安危重要。”


    “平西軍……”


    白衣公子陡然聽見這個名字,頓時怒不可遏。


    東勝平西軍乃是平西王關百勝一手創立。


    起初,西楚本以為他不過是為平東勝西境,哪怕坊間偶有傳言,平西軍的“平西”,乃是意指西楚,


    但當時的西楚皇帝春秋鼎盛,西楚國運也隻是初露敗像,便當他是異想天開,一笑置之。


    可西楚滅國那一戰,平西軍的驍勇,天下皆知,無疑坐實了這平西軍的名號!


    白衣公子咬牙切齒,從牙縫裏擠出四個字——“殺光他們!”


    “臣……遵旨!”


    白慕之知道自己不小心又觸碰到了陛下的痛處,不敢再出言相勸,隻得躬身行了一禮,帶著身後三個徒兒,緩緩向著那隊人馬走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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