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底,是因為自己是趙寒沉的朋友,她才十分在意。


    周京惟的眼神不自覺帶上了一抹黯然,但是很快就收斂。


    他的笑意慵懶溫和,一字一字,滿是真誠:“程小姐的名字很好聽。”


    “謝謝...”那頭的程微月不好意思的頓了頓,才終於想到了正事:“對了,周先生,你喜歡吃什麽我現在點。”


    周京惟笑容真切,他的聲音通過手機聽筒落在程微月的耳膜上,慵懶磁性,很動聽:“趙寒沉說程小姐很愛一品居的菜,所以...程小姐有什麽推薦的嗎”


    程微月認真地思考了一下,才道:“這個季節的螃蟹很肥,周先生喜歡吃螃蟹嗎”


    周京惟對於螃蟹這種多少帶著腥味的食物,一貫是敬謝不敏的。


    但是此時,他唇角的笑意有加深的趨向,語氣清雅,絮絮溫和:“喜歡。”


    那頭的程微月鬆了一口氣,語氣明顯輕鬆多了:“好,那我替周先生點一個。”


    她的聲音太過輕軟,先生二字,念的很是抑揚頓挫。


    周京惟覺得有一把小鉤子,鉤了鉤自己的心弦。


    他沉默了片刻,才不動聲色地說:“謝謝程小姐。”


    程微月笑著說不用謝,掛斷了電話。


    正好是紅燈,趙寒沉停下車,眸色玩味的看著他:“京惟,你這出一趟國回來,整個人有人情味多了,都會說謝謝了。”


    周京惟摘下鼻梁上的鏡框,露出深邃幽暗的眸子。


    他的雙眼皮褶皺窄而深,一雙眼睛介於桃花眼和鳳眼之間,疏冷慵懶。


    他扯著唇角笑笑,看向趙寒沉,不知幾分認真:“如果是因為,我看上程微月了呢”


    紅燈已經轉綠。


    趙寒沉愣了片刻,直到後麵的車子發動了鳴笛聲,他才一腳油門,如同離弦之箭一般衝了出去。


    他的鳳眼微眯,笑意寡淡平靜:“不過是個女人,你要是喜歡,讓給你就好了。隻是....程微月對我,那是死心塌地,恐怕也不願意跟著你。”


    周京惟聽得出他語氣中的生硬,也看得出他故作若無其事的姿態。


    這行為真的很可笑。


    趙寒沉自己也許都沒有發現,程微月對於他而言,和從前的鶯鶯燕燕是不同的,他其實已經對程微月上心了。


    但是周京惟不是善人,他並不打算提點他。


    他隻是淡淡笑笑,將用手帕擦幹淨的眼鏡重新戴回鼻梁上,氣質變得越發斯文內斂:“我不做強人所難的事。”


    這樣一句話,打消了趙寒沉本就不多的疑慮。


    周京惟此人,從來都是綿裏藏針,不擇手段,他能這麽從容的說出這句話,就說明他對程微月並非有意。


    也對,就見了一次,哪來的什麽喜愛。


    至此,趙寒沉放下了戒心,笑笑道:“我還不知道你,這麽多年潔身自好,感情潔癖嚴重得很,怎麽都要找一個滿心滿眼都是你的人吧”


    周京惟低頭看手腕上的墨色表盤,時針指針已經快轉向八了。


    昨天也是這個點,他在玉銜的長廊裏打電話,第一次看見了程微月。


    滿心滿眼都是自己嗎


    隻是這般想想,他都覺得心動。


    他果然做不了正人君子...


    邁巴赫在一品居門口停下,趙寒沉熟門熟路的往裏走,看見周京惟沒有跟上來,納罕道:“京惟,不和我一起進去嗎”


    “車上太悶,我想一個人站一會兒。”


    如果換成別人,敢這樣嫌棄他趙大公子的車,他無論如何都是要給對方一點顏色看看的。


    可是周京惟身份不一樣,他是周家準家主,周家又是和趙家勢均力敵的豪門,哪怕是他老子,都不會輕易得罪他。


    因此,趙寒沉隻是挑了挑眉,道:“那我在貴賓包廂等你。”


    夜色如水。


    周京惟站在一品居門口的角落,一身西裝斯文慵懶,微微靠著牆,沉默的佇立了很久。


    秋意初初而至,帶著冷。


    一旁街燈明亮的燈光流瀉過來,已然是暗沉顏色。


    他咬著煙,單手拿著金屬的打火機,鎢絲燃動,他將煙湊過去,動作散發著一股慵懶不羈的姿態。


    猩紅的一點在暗處刺目,映照著他露出的西裝袖口處的一節手腕,冷白到失了血色。


    天空中飄起細細的雨絲,落在他的身上。


    他恍若未覺,隻是煙抽的有些狠。


    其實原本,也不至於這般沉溺。


    可是短短兩天三次遇見,他失了分寸,一次比一次不能自控。


    他平生未曾動心過,也許是因為天生涼薄入骨,沒有太多人之常情。


    就連平素待人的笑意和禮節,也不過是因為他知道,世人都喜歡這樣的人。


    他最擅長的,就是用最小的代價,獲得最大的利益。


    他自認能輕易的操控人心,於是此番當頭棒喝,又痛又重。


    他不過是和程微月普通的寒暄,就感到由衷的喜悅。


    她說的每個字,他都覺得可愛的不得了。


    他不能從她的身上得到任何的利益。


    可是卻願意付出一切代價去接近她。


    他喜歡程微月,喜歡的要命。


    於是在這樣的秋雨如絲中,周京惟聽見有個帶著笑意的聲音在他耳畔說:“你栽了啊。”


    周京惟,你栽了啊...


    他將最後一截香煙攔腰折斷,斯文俊美的麵容,有輕慢釋然的笑意流露。


    栽了就栽了吧,總歸這一生,該有那麽一次失控。


    至於結局,他不敢太過奢求,卻也不願坐以待斃....


    周京惟舉步往一品居走時,聽見深處的街道有很老的粵語歌傳來。


    “人如天上的明月,是不可擁有。”


    “但我的心每分每刻,仍然被她占有,她似這月兒,仍舊是不開口。”


    正月十五的小月亮,不可求,更不可擁有。


    他都知道。


    可知道永遠不代表迷途知返,釋懷放下....


    菜都上齊了,趙寒沉看著程微月披散下來的頭發,問一旁的服務員要了皮筋。


    他主動替她紮頭發,低啞的嗓音落在程微月的耳畔,帶著叮囑的味道:“京惟有潔癖,你披著頭發,他可能會介意。今天的晚飯,不能出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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