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人生因為他已經滿目瘡痍,連上天都不忍給她加諸哪怕是一分一毫的悲酸。


    周秉權感受到血液從身體裏流失的速度,很快,他應該很快就要不行了。


    而林暄素呆呆的看著他,眼淚一大顆一大顆的掉下來。


    她是在為了自己難過嗎


    周秉權知道,不是的。


    他太了解她了,她從來沒有做過這麽出格的事情,這一生在林家覆滅之前,不過就是循規蹈矩罷了。


    她隻是在害怕。


    所以他用幹淨的手擦掉她臉上的血漬,動作輕到不能再輕。


    他看著她,最後一次看著她,他對她說:“別怕,快跑,去找京惟。”


    他在她的房間裏出事,周家那些人不會放過她的。


    林暄素用一種極端複雜的眼神看著他,似乎不明白他為什麽會同自己說這這種話。


    她的嗓音嘶啞,帶著強調開口:“我現在是在要你的命。”


    周秉權笑笑,說知道,手頹然放下,又一遍輕聲道:“快跑。”


    林暄素瞳仁震顫,裏麵有類似不解的情緒。


    但是很快,她回過神來,頭也不回的往外走去。


    周秉權見她走遠了,才將刀子從身體內拔出。


    劇痛侵襲,意識模糊的前一刻,他用最後一點力氣,擦掉了刀柄上屬於林暄素的指紋....


    程微月醒來時已經不見周京惟的身影了,涇城的瑞雪繁複,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偌大的天光從百葉窗傾瀉下來,程微月眯著眼去夠放在床頭櫃的手機。


    是一月一日,清晨八點。


    三個小時前周京惟給她發了一條短信,說臨時有事,回家一趟。


    程微月不知道周家究竟發生了什麽,卻也能猜到大約急迫,他才會連夜趕回去的。


    不知為何,有一種類似慌張的情緒,在心口寸寸蔓延。


    程微月看著短信上的寥寥數語,斟酌猶疑著想要回些什麽。


    趙若蘭從外麵推門進來,語速洪亮:“微月,媽媽給你做了芝麻湯圓,快起床!”


    她回過神說好,蹬著拖鞋往外走去。


    空氣中有桂花香,是趙若蘭在秋天曬幹的桂花蜜糖,摻和在溫水中,甜膩又溫暖...


    而此時此刻的周家,卻是完全不同的一番場景。


    祠堂裏,周稜山坐在周京惟對麵,看著男人眉眼淡漠平靜的樣子,不由得怒道:“周京惟,你父親現在人還在醫院裏生死未卜,你不該給周家上下一個人交代嗎”


    “你想要什麽交代”周京惟的眸色溫涼,金絲眼鏡後的眸光毫無波瀾:“我母親不過就是個弱女子,經不得你們這樣恐嚇。”


    “恐嚇弱女子”周稜山氣笑了,臉上的表情陰沉:“你也有臉說這樣的話,這世上有哪個弱女子可以做出弑夫的事情!”


    在場的眾人麵色各異,在周稜山這句話說完後,開始交頭接耳。


    “現在我父親還沒有醒來,你們無憑無據,憑什麽說是我母親做的”周京惟語調染上了冷意,鋒芒冰透:“亦或者說,伯父你現在是想要誣告誹謗”


    “家主是在林暄素的房間裏出的事,說和她沒關係,誰信!”有人語調滿是質疑:“林暄素對家主懷恨在心也不是一天兩天,現在挾私報複,我們必須要報警,讓警察來處理!”


    這話一瞬間就得到了很多人的支持。


    “對的,讓警察來處理!”


    “沒有證據那就查,查一下不就知道了嗎”


    周稜山也冷笑道:“周京惟,你自己也是律師出身的,知法犯法的事情你可別幹,把林暄素交出來!”


    周稜山和周秉權之間再如何暗流湧動,說到底也是兄弟,眼看著後者躺在醫院生死不知,怎麽能沒有半分感觸


    林暄素無疑是眾矢之的,處境難堪。


    “我不會把人交出來的。”周京惟不為所動,很是平靜的開口:“我今天就是知法犯法了,你們又能拿我怎麽樣”


    話語散漫,本質卻是足夠囂張。


    周稜山的臉色漲紅,看著周京惟沒有半分退讓的模樣,冷聲道:“你以為你能保住林暄素嗎!她現在是犯罪!”


    “是不是犯罪,等伯父你找到證據了再說也不遲。”周京惟起身,語調寡淡:“要是沒有別的事,我先走一步。”


    周稜山臉色鐵青,胸口急劇起伏,氣息不穩紊亂。


    周京惟當真是一點都不把周家這些人放在眼中。


    事到如今,他倒是要看看,他能護那個女人到幾時!


    ————


    周家私人療養所特護病房,林暄素躺在床上,安靜蒼白的麵容,一絲絲血色都沒有。


    她緊閉著眼,周身氣息孱弱。


    醫生從裏麵走出來,看著一早就等在門外的周斯珩,恭敬的喊了聲少爺。


    “怎麽樣了”周斯珩語氣急切。


    “人倒是沒有大礙,大約是受驚過度,才會突然昏迷不醒。”一聲安撫道:“您放心,我們檢查過了,今晚一定能醒來。”


    這也算是個好消息,在周秉權昏迷不醒的情況下,林暄素能夠安然無恙,也能讓人多幾分慰藉。


    周斯珩並不知道周秉權和林暄素之間的陳年舊事,隻是兩人彼此折磨到如今這般地步,早就不是一句對錯可以說清的了。


    周秉權沒有醒來,但是周斯珩和周京惟都很明白,周秉權不想林暄素有事。


    若非如此,又怎麽會在昏迷的前一秒,還不忘擦掉刀柄上的指紋。


    周斯珩透過牆麵上的小窗口,看著病房裏林暄素的麵容,眼中是化不開的暗沉和擔憂。


    他低低的咳嗽了聲,蒼白的麵容更是浮現幾分病態。


    他的身體,原本是不該這麽操勞的。


    而病房裏,林暄素隻覺得自己陷入了時間的漩渦,巨大的眩暈感和窒息的感覺層層遞進,帶著極致的昏沉。


    意識一片空白,等到她覺得意識清明時,她已經站在了林家的大門前。


    那時的林家還沒有被一把火燒的破敗不堪,一切都是安寧美好的樣子。


    陽光熱烈,她站在樹蔭下,看著年輕的自己牽著蹣跚學步的周京惟,從不遠處的加長轎車上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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