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想找姻緣符嗎”周京惟摸摸她的頭發,柔聲道。


    程微月說想的。


    她昨晚一直沒有怎麽睡,靈安寺的單人床大約是有許多的年頭了,一翻身就會咯吱咯吱的響。


    程微月便一晚上一動不動,看著透著雪光的紙糊窗戶發呆。


    後來天亮了,周京惟走向她,便看見小姑娘在裝睡,偏偏演技拙劣,眼睫毛一直在顫抖。


    他歎了口氣,掌心撫摸著她的側臉,像是哄孩子一般,他說:“月月,我們該下山了。”


    她難得孩子氣,語氣不好的說不要下山。


    於是周京惟在她的身側坐下。


    他一直沒有說話,程微月終於沒忍住,轉身看向他。


    她的嗓音有細微的顫抖:“你怎麽不說話我在無理取鬧,周京惟...”


    “月月是小公主,公主永遠不會無理取鬧。”周京惟眼底隱匿著疼痛的情緒,偏偏不敢流露出來,隻是用輕得不能再輕的聲音說:“我不敢說話,我怕我一說話,你就要哭了。”


    這句話仿佛像是一個開關,讓程微月所有隱忍的情緒,突然就有了宣泄的出口。


    她從床上一下子坐起來,抱著他,哭得像個孩子。


    她說:“周京惟,我....我就是舍不得你。”


    我們已經為了分別的這一刻,做了這麽這麽多的心理準備,我還是覺得不舍得。


    周京惟在她眼不見的地方,眼尾泛紅,眼裏的疼惜幾乎要溢出來。


    他心疼得要死。


    於是當此時此刻,程微月說她想要看看姻緣符的時候,周京惟說:“那在這裏等等我,我現在去給你拿。”


    也許是因為正月初一的緣故,靈安寺上的香客特別多,程微月下意識緊握住周京惟的手,不想他離開。


    “別...你帶著我一塊去。”程微月將他的手越發捏緊了些。


    “人來人往的,你跟著我幹什麽”周京惟摸摸她的頭發,帶著幾分溫柔哄誘的味道:“乖乖等著我。”


    程微月不肯。


    “月月,你看那邊。”周京惟指了指相思樹下,道:“你不去求個姻緣嗎”


    程微月下意識道:“我不去求,不準的。”


    周京惟想到了那張被自己燒成灰的姻緣符,他勾唇笑笑,很是淡漠溫柔的感覺:“不準月月之前,是不是試過了”


    程微月老老實實的憋紅了一張臉,緊張兮兮的語氣,她說:“和趙寒沉戀愛的時候,我來求過。”


    “和趙寒沉啊”人流嘈雜,周京惟貼近她的耳畔,漫不經心的問:“求了什麽”


    程微月說忘記了。


    反反複複說了兩遍。


    當一個人將另一個人徹底從心裏剜掉的時候,關於他的一切記憶,越是從前刻骨銘心的,越是會淡忘到不留一絲痕跡。


    周京惟看著小姑娘著急的樣子,也不忍心繼續逗她,隻是道:“當然不準,那張符紙被我燒掉了。”


    程微月錯愕的抬起頭看他。


    男人眉眼坦然,一點都不避不讓的模樣。


    程微月發自內心的低呼:“這種事情,你怎麽也敢做”


    佛語說,毀人姻緣者,是要下十八層地獄的。


    這樣的話,周京惟當然不會信,甚至嗤之以鼻。


    他旁若無人的將程微月往自己的懷中攬,分明是有些無賴的話,偏偏被他說的理所當然,他說:“那些都是死後的事情了,活著的時候都不能愛自己所愛,那麽死後福禍,有那麽重要嗎”


    “程微月,”他突然很認真的喊她的名字,眸色幽深溫雅,他說:“我再見到你的第二麵時,我就想得很清楚,如果是能夠和你在一起,那麽就算是真的要受到所謂的懲罰,我也覺得心甘情願,一點都不虧。”


    程微月臉皮薄,推了推他,道:“你說這個幹什麽”


    “沒什麽...”周京惟微微收了點笑意,將程微月放開了些,他說:“就要想告訴你,我很愛你。”


    我很愛你,是可以違背自己做人的一切準則,為你重新定製一套新的原則的程度。


    所以我又有什麽不敢的


    我什麽都敢。


    程微月站在原地,看著程微月走進了人流之中。


    她一直看著他的背影,眼眶幹幹的,也不敢眨眼。


    她很清楚,分別的時候已經在倒計時,於是此時此刻每一分時間的流逝,都叫她覺得奢侈。


    直到周京惟將一個姻緣符放在了她的手心上。


    他指尖沾了霜雪的涼意,掌心緊貼著她的手背,眉眼間浸潤著深深的溫柔,他說:“小月亮,對不起啊,把你的東西燒了。”


    程微月感受到掌心的冰涼,符紙上也同樣沾了雪。


    她說:“沒關係。”


    “有關係也沒辦法,反正我已經做了。這個世界上的事,所願不一定有所償。”周京惟另一隻手摸著她雲緞一般的秀發,指尖的動作透露出眷戀的底色。


    程微月不敢說話,張了張嘴,眼淚似乎就要掉下來。


    “y國是個風景秀麗的地方,藝術氣息濃鬱,首都市中心廣場有世界上最多的白鴿群。”周京惟眸色帶著笑意,隻是不知道為什麽,指尖顫抖。


    他頓了頓,又道:“小月亮,兩年而已,我等得起的,你好好學習,好好玩,玩夠了就回來,我會乖乖等你。”


    程微月一直蓄在眼眶裏的淚,一大顆一大顆的掉下來。


    靈安寺這種地方,永遠不缺相擁而泣的愛侶。


    兩人偶然惹的路過的人側目,但是也沒有人上前打攪。


    這樣的人世間,關於分別的故事,每一天都在上映。


    它們是這麽的稀鬆平常,可又是這麽的叫人劇痛悲酸。


    周京惟一點一點的幫程微月擦著眼淚,動作帶著說不出的心疼,他皺著眉,隻是一遍遍的重複說:“小月亮,我會一直等你,我會好好生活。”


    這是承諾,也是保證。


    “周京惟,”程微月對著他笑,笑著笑著,聲音哭腔濃鬱:“不要哄我了,我這個人矯情,你越哄,我就越想哭...”


    “那我不哄了...”周京惟的嗓音沙啞。


    程微月將笑容加深,她說:“也不要送我,你送我我會舍不得你的。”


    “好...我讓陳奕安送你回家。”周京惟的聲音更加喑啞。


    程微月用手胡亂擦著臉上的淚,周京惟原本想要幫她,終究還是克製住,手攥成拳,垂在身側。


    而程微月將眼淚擦幹了,揚起一個笑容來,她說:“那我先走了,後會有期,周京惟。”


    “後會有期...小月亮。”周京惟也笑笑,一如程微月初見他時的漫不經心和矜貴,在人群中耀眼非常。


    程微月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離開的,一路風雪很大,她一步步往下走,再也沒有掉一滴眼淚。


    隻是她還是沒有忍住,借著人流的遮擋,頻頻回頭看向周京惟。


    於是她便看見,周京惟站在萬千人潮之中,目光堅定的看向自己。


    從始至終,都隻是看向自己一個人....


    陳奕安覺得自己接了一份苦差事——送程微月回家。


    程微月從上車之後就一直沒有說過話,陳奕安從後視鏡看她,笑著緩和氣氛:“程小姐這兩天在山上住的開心嗎我聽說靈安寺的雪景挺不錯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程微月不說話,陳奕安咳嗽了聲,也乖乖閉上了嘴。


    程微月一直捏著手中的平安符,神情帶著一絲絲恍惚的狀態。


    她剛剛做出了一個決定,一個關於分別的決定。


    居然能這麽痛。


    她都這麽痛了,周京惟又該有多痛。


    他做的決定,是放自己去追求夢想,獨自一人麵對周家的風風雨雨...


    程微月低下頭,怔怔地看著手中的平安符。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終於有了一絲絲勇氣,將符紙一點點展開。


    裏麵是周京惟的篆書,古色古香的字跡,一撇一捺都寫得足夠認真,能看的出當時是怎麽樣的鄭而重之。


    周京惟說:“希望程微月無病無災,永遠愛我。”


    程微月看著看著,又哭又笑。


    而站在靈安寺相思樹下的周京惟,很快就收到了一則短信,程微月說:“我永遠愛你。”


    佛怎麽會誑語呢


    佛從不誑語....


    這個新年,涇城發生了兩件上了熱搜的大事。


    第一件事,是景星集團董事長訂婚在即,訂婚對象是前董事長趙明琛過世之前相中的親家——李氏集團董事長唯一的千金,李思甜。


    門當戶對,眾人都說佳偶天成。


    可是就在消息流出的第二天,景星集團的官方微博親自出來辟謠,稱這是憑空捏造的杜撰。


    寥寥幾句話,便讓這個有頭沒尾的訂婚鬧劇,變得更加撲朔迷離。


    但豪門秘辛,又豈是吃瓜群眾可以得到真相的。


    而第二件事,則是周家新任家主周京惟在正式接任周家的當天,將周家所有人冷落不理會,愣是跑到了位於郊區的涇城國際機場,截停了一架飛往y國的波音747。


    據沒有任何證據的小道消息稱,周京惟是為了見一個女子。


    這樣的傳聞,當真是滑稽,所信者並不多。


    唯獨時光看見過女孩泛紅的眼,見過整肅矜貴的男人從一字排開的兩排保鏢中走向她,親吻她潮濕的眉眼,說著關於愛的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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