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時,晴,興慶宮。


    虞帝批閱完最後一本奏折久坐在書桌前冥想苦思,一旁的太監卑躬已久,本該提醒皇帝就寢的他此時也不敢上前搭話;平日裏性情溫和的虞帝,在今日批閱眾多奏折時撕一本丟一本,全然不像往常那般的賢明而治,要說是大臣們處事不利造成的這一局麵,可為何會對每本奏章口誅筆伐,一旁的太監不敢猜也猜不透。


    “是何時辰了?”


    沉默許久的虞帝開口問道,這讓太監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皇帝問時辰應該是要休息了。


    “回皇上,已過亥時了~”太監輕聲回道,隨後又提著膽子補充一句“皇上,時辰不早了,您該休息了!”


    “嗯~”虞帝閉著眼睛,唇部卻微微顫動有些憤恨,似乎想起了什麽難以自省的事情,片刻後緩緩睜開眼“回長生殿吧~”


    “額~”太監斟酌再三說道“皇上,昨兒個您答應寧妃...”


    “不去了,讓她自己睡吧”虞帝將手中最後那本奏折丟棄在地上,朝著門外走去。


    今日的月光恰似白日,照的天上地下都通明萬分,虞帝抬頭看著空中碎雲沉沉如蓋,一股壓迫感直麵大地,搖搖頭將原本還想閑步散心的念頭也丟棄,直接走向寢宮。


    長生殿是虞帝常年休寢之所,自然也是這長安城內最安全穩固的地界,重甲兵羅列大殿四方,禁軍布排各大要道,黑暗中還安插著數不清的暗哨,平日裏連鳥兒途徑都會被禁軍射下,更別提能讓外人進入,眼下虞帝走至長生殿前推開門,微微抬手,隨行的太監立馬覺察出意思,讓原本侍奉更衣的宮女別再跟入其中。


    關上房門,虞帝隻是鼻息一動瞬間覺察出了異常,正想開門出去一尊小口酒杯直扣在手前門欄處,入木三分恰好釘上,這讓虞帝明白來者非善但絕無殺意,回身望去,龍床前的茶桌旁入座一人背影。


    “你是如何進來的?”虞帝穩步走向茶桌,這滿屋的酒氣和這背影,已經讓虞帝認出此人“魏歸啼~”


    魏歸啼拆解著自己從宮外帶入的燒雞,時不時咗一口指尖的油水,起初沒有理會虞帝的意思。


    “你來此作甚?”虞帝略顯不快,可令其不滿的並非是眼前魏歸啼,而是這長生殿憑什麽能夠讓外人來去自如。


    “我來還你這個~”魏歸啼從懷中取出那塊尊客令,輕放在茶桌上。


    虞帝當即明白魏歸啼時來興師問罪的“寡人送出去的東西,從來不會拿回來!”


    “不拿~那就撿!”魏歸啼將尊客令一推,沿著茶桌邊緣立即掉落在地。


    “你是何意?”虞帝並非害怕威逼,隻是眼下對於安撫魏歸啼確實沒有把握。


    “我在長安的消息怕是你散播的吧?為的什麽?”魏歸啼大口地嚼著肌肉,順帶抿上小口酒。


    “寡人沒有幹涉你的行動,這尊客令你收好,希望你我約定照舊~”


    虞帝彎腰拾起尊客令再次放在茶桌上,這讓魏歸啼著實沒有想到,疑惑之餘到沒有在臉上表現,還是自顧自吃著燒雞。


    “不用了,魏某現在沒有利用價值,也知道這天下是你的,實在不行我就離開長安,希望你做事別再帶上我!”魏歸啼說罷立即起身,此次前來本就是想歸還尊客令,但從虞帝的行動表明,眼前的虞帝極具城府,盡然願意在自己麵前彎腰拾起尊客令,這表明再不走自己可就退不了這枚令牌,亦或者逃出長安。


    “是寡人散播的消息~”


    魏歸啼未走三步,虞帝居然爽快地承認了,魏歸啼停下腳步想再問什麽,猶豫片刻後決定開門離開。


    “寡人散播了你在長安的消息!”


    “也散播了你會在龍行百步的武道會上出現!”


    “原本計劃讓長著魏歸啼那張臉的葉俸明出麵授獎,好讓江湖人都認出!”


    正當魏歸啼想要開門之際,虞帝連述三聲,且都是極為讓魏歸啼抵觸的三句話,可偏偏這三句話,讓魏歸啼停止了離去的動作。


    “你想知道什麽,寡人今日都能回答你!”虞帝伸手挪過魏歸啼遺留在茶桌上的燒雞,也扯下一些碎肉放入嘴中。


    魏歸啼閉幕深吸口氣回到茶桌前利落坐下“你想殺誰,或者你想滅誰的門,不都是一句話的事嗎?我一介江湖草莽實在是入不了你眼。”


    “我想清數整個江湖~”虞帝毫不避諱地將心中所想拖出。


    魏歸啼搖搖頭“你治你的天下,談什麽江湖,江湖礙著你什麽?”


    虞帝微微一笑站起身“魏歸啼~民食粟!官食金!惡食權!粟與金皆為肉眼凡物,寡人皆能掌控;可這權雖說從寡人手中發配,但施用者卻不受寡人控製!江湖流派偏於一方,占據山地,自成一派,不勞耕,也不辛作,民非民,官非官,商非商;看似遠離朝堂偏安一偶,可其勢力卻影響周身地界,與朝廷平分秋色,甚至能踩上朝廷一腳,你認為他們仗得是什麽?”


    “那自然是拳頭~”魏歸啼握拳道。


    “非也!”虞帝走至大殿南牆一側,魏歸啼順著虞帝望去,這才發現全牆是一麵地圖。


    “還記得閬中嗎?”虞帝指向地圖上的閬中說道“當地有一幫派,名為金環幫,大小成員直逼千人,可魏歸啼,你知道他們依靠什麽起家嗎?”


    “什麽?”魏歸啼也想不到這麽金環幫這群廢物居然有如此浩大聲勢。


    “兩樣!一為金,二為權!”虞帝背手開始在殿內走動,似乎是個人習慣“他們暗地裏打家斂財,這便生了金;然後再用這金私通官府,既有了權;而官府再為期掩罪,讓其有機會獲得更多金,如此循環著金環幫便逐漸通天!”


    “嗬,那你把那官宰了不就行了!”魏歸啼不屑地笑道“非要將這鍋推到江湖者身上,又不是全天下的幫派都是黑手黨,再說你可以派幾位高手把金環幫滅門,這很難嗎?”


    “這便是重點所在,還記得曾經你與風不快帶回的那本名冊,可知曉其上方記錄了什麽嗎?”虞帝走回茶桌前飽含深意地問道。


    “什麽?”魏歸啼身為江湖者,自然明白天底下也有名門正派,被虞帝一棍子打死江湖人,著實接受不了。


    “上方記錄了...尊客令玉雀背後家族的秘密,你難道忘記了風不快被來路不明的門派攔截之事?寡人想你應該認得出那是何門派~”


    魏歸啼回想起巫山跳峽一事,現在才發覺堂堂玉龍雪宗去攔一名捕快,實數荒唐,對於曾經身懷‘明羅’化名尹言心的虞帝而言,怕是知道得不比自己少。


    虞帝看出魏歸啼臉上疑惑的表情,於是繼續說道“或許這天底下是有名門正派,可這些名門正派暗地裏養著多少黑手組織,而這些黑手有多少已經伸向朝廷內部,你能算得清嗎?他們仗著身懷絕技,個個能以一當十,你讓寡人如何徹底清數?難道派帳中男兒前去白白送死?”


    “所以你...”


    “所以寡人想尋一人,為寡人敵抗整座江湖!一旦發現惡勢力便反手覆滅之!”


    虞帝毫不避諱地說道,此時看向魏歸啼的眼神透著難以抵抗的皇威。


    魏歸啼聽完,心中並無半點波瀾,對於虞帝的擔憂他能理解,可他並不想趟這渾水“我仇人遍地不假,但是向來不受約束,而且眼下我已退出江湖,老天爺又給了我這副身體讓我好好養老,我沒理由再蹚渾水,看在我還不算是個惡賊的份上,請吾皇饒了我吧”


    魏歸啼慵懶地起身走至門口緩緩打開,正巧與在外偷聽的太監撞個正麵。


    “你你你...”太監看著魏歸啼的麵容嚇得不明所以。


    “你...你什麽你,還不快喊救駕~”魏歸啼一腳踢飛太監,隨後翻身上了屋頂,動作沒有一絲拖泥帶水,四周飛速竄出幾道黑影緊隨魏歸啼而去,禁軍當即明鑼,弓箭手,槍兵,盾兵齊聚長生殿外,太監起身連滾帶爬衝進殿中,卻迎麵撞上了虞帝。


    “皇...皇上!您沒事~”太監膽汁幾乎被嚇出,皇帝要是有事,自己十條命都不夠賠的。


    “那個!”虞帝指著殿內茶桌上的半隻燒雞。


    “那個?皇上想吃燒雞嗎?”太監小心翼翼地問道。


    虞帝青著臉一巴掌打在太監麵頰上“清理了,酒味太重,寡人換個地方睡!”


    “謝皇上賞臉!謝皇上賞臉!”太監瘋狂叩頭目送著虞帝離開,這才敢起身進屋收拾。


    ‘魏歸啼,你貪婪,叛逆,聰明且難以駕馭,統治者討厭的幾點統統符合,按理說寡人早就該殺了你,可現在卻愈發欣賞你!你會站在寡人這邊的!’虞帝走在長廊上,回想起與魏歸啼的談話嘴角浮現出絲絲笑意。


    而另一頭魏歸啼在鎏金大殿上瘋狂奔波著,身後是數十道黑影,動不動就送上百枚飛鏢,銀瓦金磚時不時摔落地表驚著沿途的眾人,總管們紛紛將手下的宮女太監聚集在一起,這時候要是獨處被判上一個私通外人的罪名可就麻煩了,於是乎,這皇宮內可就熱鬧非凡了,眼下魏歸啼就是要鬧得足夠喧囂,自己才能安全脫身,隻不過身後幾名大內高手可比想象中難纏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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